三色猫杀人音乐
赤川次郎
三毛猫ホ一ムズの狂死曲{ラプソディ一}
「调音」
还不到一般公司发薪的日子,当晚那家酒店餐厅却非常拥挤。
「真抱歉!」一名穿无尾礼服、像是餐厅负责人的男人说:「今晚特别拥挤……」
「没有空下来的位子么?」石津的表情和声音都掩藏不住不满的情绪。
「预约的客人太多……现在空著的位子马上就有客人来了。」负责人的态度很有礼貌,然而可以听出言外之意,没有预约的客人请回避!
片山晴美碰一碰石津的手臂。
「石津先生。客满有甚么办法?咱们到别的地方去好了!」
「可是……」石津还是不忿气。晴美也很了解他的心情。刑警的薪水并不丰厚。
这点由于她的哥哥片山义太郎也是刑警,所以十分清楚。在这种腰包不宽裕的情形下请她吃晚饭,却因客满而被拒绝……石津自然也有他的男性尊严。
「下次再来这里吧!」晴美说。
「不!下次不知几时才有剩余的钱!」石津过份坦白地说。「晴美,你先出去外边等一下好吗?」
「好是好……但为甚么?」
「这里让我处理好了。」石津挺起胸膛说。
「好吧!我在外边的椅子等你。」
晴美步出餐厅。这里是酒店地下一楼,设有五六间餐厅,中央部份恰如大堂,摆著好些漂亮的椅子。晴美选了其中一张坐下。
不知哥哥有没有将饭菜热过才吃?他会不会喂福尔摩斯?不喂的话,福尔摩斯自然不会饶他!其实,晴美比较担心的是哥哥。都快三十了,目前还找不到结婚对象……
「因为有你在的关系呀!」工作上的同事常说。「他没觉得单身不方便,自然不会认真考虑结婚问题。你别管他,赶快结婚再说!你一结婚,他也会想这个问题的!」
也许真的是吧!晴美想。母亲早逝,同是警官的父亲殉职而死,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哥哥大概有取代父职的意识,心想先让晴美嫁了再说。妹妹也不愿意丢下糊里糊涂的哥哥嫁人。兄妹之间就在这样互相牵制的情形下,对于终身大事迟疑不定。
「石津在搞甚么把戏?」晴美喃喃自语。
这时,一群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吱吱喳喳的走了进来。其实只有五个人,闹哄哄的却有十几个人的来势。晴美想起自己也有过那般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不由羡慕地眺望她们。
也许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吧,共中三个提著小提琴的箱子。另外一个提的箱子比较大,可能是中提琴。选有一个甚么也不提,可能是主修钢琴。总不成提著史坦威式音乐会用大钢琴招摇过市吧!
她们都像出身富裕家庭的千金小姐,身上的衣著虽不华贵,却能看出质地高雅,手上的皮包一看就知道是法国或意大利的名牌真货。晴美以前在百货公司任职过,眼光准确。这群人有一种共通的特徵,就是无忧无虑。
突然其中一个回头望向晴美。喔,不是看我!晴美随著她的视线转移方向,看到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那名女学生。
那是个予人诡异感的女人。也许实际年龄不到五十,看起来却十分苍老。她不太适合这种场合,不是因著她穿著廉价服装,而是由于从她那双睁大的眼瞳之中,发出好像精神病人的狂信神色。
晴美收回视线。五人之中特别亮丽的女子大学生,笑容似乎冻僵了,就像见到怪物似的站在那里。其他四个走向晴美刚才被谢绝进入的餐厅。手拎中提琴的少女回头说:「麻理!怎么啦?」
「哦,没有哇。」
那叫麻理的少女转过身去,急步走进餐厅。
石津从里头对调而出。
「晴美小姐!进来吧!」
「不是客满了么?」
「我叫他们想办法找到位子了。」石津得意地说。晴美斜瞥他一眼。
「是否亮出你的警察证了?」
「噢……不是的……只是证件从口袋跑出来,不小心被对方看到而已!」
「怎能滥用职权?」晴美笑道。「下不为例啦!」
「知道了!」石津傻里傻气的搔搔头。由于他的块头大,这个行动份外可爱。
迈步之前,晴美蓦地回头。那名中年女性不见了。
「怎么啦?」
「不,没甚么。进去吧!」
进到餐厅,一名经理亲自出来带路。
「对不起,位子靠里边了些。」
「没关系。」
就座后,晴美望望邻座,发现刚才那群少女围著一张长桌坐著。那叫麻理的少女高兴地举著酒杯。
「晴美小姐!你爱吃甚么就叫甚么吧!」
「好。那就不客气了!」
点好菜后,首先是倒酒乾杯。晴美的酒量相当不错。
「片山兄大概会对我生气……」
「不会的,虽然脸色不会太好看。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还比较放心哩!」
片山不喜欢妹妹跟刑警约会。由于父亲的殉职,使他更加反对。
「但愿如此。」石津没甚么自信。「最近发现片山兄看我的眼神带著杀意似的。」
晴美噗哧一笑。「你太多心啦!」
正在啜酒时,听到邻座的女生们的谈话声传进耳里。
「瞧!快要八点钟啦!」
「算啦。我看自己多半没希望!」
「嘴巴这样说,其实脸上信心十足!」
「我已经放弃了。那首「随想曲」搞得乱七八糟。」
说话的是五人中个子较小而微胖的少女。她是其中一个带小提琴的。脸上戴眼镜,却变成装饰品一般可爱。
「真知子在上次的比赛也说同样的话,结果不是得到第一名?」
「这次不同啊,跟学生比赛相差悬殊,有我这种技巧的人多的是!」
「甚么多的是,太夸张了吧!麻理你呢?看来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有多少。」那位标致的少女说。「能够留到最后的预赛,我已心满意足啦!」
「我想,麻理和真知子都能参加决赛!」
「我有同感。打赌一个皮包如何?」
「讨厌!」真知子瞪对方一眼。「事不关己就乱讲话。你说是不?麻理!」
那叫麻理的少女但笑不语。
「说好八点左右把结果通知我们的,怎那么迟?」
「算了吧,不要再提比赛的事了!」麻理说。
真知子突然说道:「麻理!如果只有一个人参加决赛……就叫她今晚请大家吃一顿好不好?」
「好哇!真知子,你带了钱没?」
「唷,我一心以为麻理付定了,身上只带车钱哪!」
传来哄堂大笑。晴美不期然地莞尔。那叫麻理和真知子的少女,其实都好像对自己充满自信。只是这时难免不安的情绪吧!
「甚么比赛?」石津也听到她们的对话。「是不是泳装比赛甚么的?」
这时,餐厅经理快步走向少女们的长桌。
「樱井麻理小姐在吗?」
「我是。」麻理的表情骤然僵硬起来。
「传达柜台有你的电话。」
「谢谢。」麻理想起身,立刻又说:「不,真知子,你去听吧!」
「才不呢!万一只有你合格而我落选的话,多么悲惨呀!」
「我怕呀!喂,你们哪个代劳一下吧!」
「不干!你快点去嘛!」
麻理被大家推著离开座位。麻理好像想到甚么,突然走向晴美的位子。
「对不起。能不能请你替我听一个电话?」
「我替你听电话?」晴美吓一跳。
「是比赛委员会打来的,通知樱井麻理和植田真知子能不能参加决赛。拜托,请你代我听一下好吗?」
晴美微微一笑。「好吧!我帮你听一听。」
「对不起!」
晴美快步走向传达柜台,拿起电话机旁的话筒。
「让您久等啦。」
「你是樱井麻理吧!植田真知子是否也在一起?」传来利落的女声。
「是的。」
「这里是史丹威小提琴比赛委员会。」
晴美大吃一惊。提起史丹威小提琴比赛,报章曾经大事报导过,乃是一级竞赛。
这么说来,那两名少女的音乐造诣相当不错了。声音接下去说:「审查结果,樱井麻理和植田真知子同时进入决赛。恭喜你们!明天将会寄出详细通知书。」
收线后,晴美朝著她们的桌子挥挥手,大声喊道:「两个同时进入决赛!」
她们发出尖呼声,跳起来欢呼,不理椅子推倒在地。其他客人好奇地望过这边来。晴美也像自己的事似的为她们高兴。正想迈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时,传达的女服务员喊住她:「对不起!再一个打给樱井小姐的电话!」
晴美有点困扰。那五个人仍然抱在一起又笑又叫,闹成一团。心想还是替她接了再说。于是伸手接过话筒。
「你是樱井麻理吧!」一个古怪的低沉声音。
「你是哪一位?」
「听著!我不会让你优胜!」
「你说甚么?」
「假如要命的话,演奏时就要出错,知道吗?不然……」
「你是谁?」
电话挂断了。晴美轻声放下话筒。
晴美曾经跟著哥哥和福尔摩斯多次参与罪案调查。刚才的声音显然充满恶意,不是单纯的开玩笑或恶作剧。那是出乎晴美的直觉。在这方面的感觉,她比哥哥准确得多。
遥望那五名兴奋得牵著手流泪的少女,晴美似乎觉得有一个黑影笼罩在她们的头顶上。
「谢谢你。」回到座位时,樱井麻理过来道谢。
「哪里。真是恭喜啦。」
「多谢。对了,如果不打搅的话,让我们的桌子拼在一起好吗?」麻理飞快的瞥了石津一眼。
「谢谢。相请不如偶遇。石津先生,怎样?」
「哎……」
「六女一男,你怕不怕?」晴美调皮地说。她想从少女们的谈话中探听一些端倪。至于后来那个电话的事,她暂时不想说,以免泼冷水扫兴。
侍者将两桌合并时,晴美和石津变成各坐长桌两端。
「恕我冒失,你们是夫妇吗?」
「不,只是普通情侣。」晴美笑道。「我叫片山晴美,他是石津先生。」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其实没有必要报上职业,石津赏在太过紧张。
「你是刑警?那就放心了。」植田真知子说。
「你有甚么事情担心吗?」
「如果喝醉了,你会送我回家吧!」
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从年龄来说,虽然已经超过爱笑的时期,可是恰逢可喜可贺之际,一点小事也足以畅怀大笑。跟真知子一比,樱井麻理显得沉著得多,仅仅双颊泛红而已。
「几时决赛?」晴美问。
「两个礼拜之后。」麻理回答。
「不容易呢!决赛时演奏甚么曲子?」
「不晓得。难就难在这里。」
「到了现场才指定?」
「嗯。指定一首是巴哈的无伴奏,还有协奏曲。贝多芬、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孟德尔颂、西贝鲁斯、布鲁夫……等人的作品,从中指定一首,不过当天才宣布。
必须全部练熟才能应付得来。」
「好难哟。」晴美摇头感叹。
「更难的是新作品哪!」真知子说。
「新作品?」
「那是委员会请人特地为这项比赛而作的新曲。请甚么人作,作甚么样的曲子,一切保密!」
「甚么时候才知道?」
「决赛的一个礼拜前。」
「也即是说,要你们在一个礼拜内练熟那首曲子?」
「还要背谱演奏哪!背谱倒不是难事,背惯了。」
「问题在于诠释。」麻理接腔道。「由于那是新曲,没有范例,只能靠自己的理解去读谱而演奏。」
「而且禁止与人交换意见。」真知子说。
「禁止?可是有一个礼拜时间……」
「那段时间,进入决赛的人都必须隔离在某处的建筑物里。」真知子说。「那一周内,不准外出,也不准有电话或书信来往。」
「吓死人了!」晴美不禁叹息。换作自己,必然无法忍受这种精神压迫!
「那一星期,你们将与外界完全隔绝啦。」晴美说。
那个电话若不是恶作剧,接在「不然」之后的就是「你就没命」。显然那一星期乃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 1」
「进去吧!」穿短大衣的男人开了门锁之后说道。
秋天的下午,他身上的皮草大衣略嫌夸张了些。从他满头泛白的鹤发可以看出年龄在六十前后,然而满脸红光而有生气,体型魁梧如西洋人,全身散发精沛的活力,加上予人尔雅知性的印象,显示他有超乎常人的独特风范,经常站在他人的前头。
事实上,他确是一名领导人物。他是日本指挥界的长老朝仓宗和。
「这幢房子有点阴阳怪气的!」站在朝仓背后的是一名普通白领阶级装扮的男人,西装笔挺,四十左右。中等身材,也许运动不足,看来脸色灰暗,戴著深度近视眼镜,有点神色不安地不停用手托眼镜。
他比朝仓年轻得多,可是看起来比较苍老。
「是么?」朝仓愉快地说。「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或许如此。我可十分怀念呢!」
「这里很久没人管理了吧!」
「并不很久,顶多七八年吧了。总之,先进去看过再下评语吧!」
「似乎会有小提琴的妖怪出现似的!」
「镇定些!你不是无神论者么?」
「我不信神或魔鬼,可是妖怪则另当别论!」
朝仓呆了一下,推门进去。
朝仓是新东京管弦乐团的常任指挥。跟他前来的中年人是管弦乐团的事务局长、同时兼任史丹威小提琴比赛的事务局长须田道哉。
须田虽是音乐界的人,却对音乐一窍不通。这点正是朝仓欣赏之处。不过,即使他不懂快板和行板的区别,但对于用算盘计帐的节奏感却著实一流。
所谓的指挥家都是独裁者,这点朝仓也不例外,他甚至是其中的典型人物。
此外,须田对于贝多芬或柴可夫斯基哪个较有号召力,完全不感与趣,更使朝仓觉得轻松自在。
门打开了。二人踏进一个偌大的空间。其实面积不大,只是头顶的通风处直达二楼的天花板,乍看之下感觉从玄关进入的大厅十分宽敞。
「木的气味真好。」朝仓不由叹息。「如今的音乐学院全是钢筋水泥箱子。在那种地方,乐器根本无法安心发出音响。小提琴是木造的,必须在木头环境里才能发出最好的声音──你在干嘛?这是西式房子,可以穿鞋进来!」
「是么?我正在苦恼,不知把鞋子脱在哪儿哪!」须田松一口气,跟著进去。
「怎么样?我在这里住过三年,到处皆能唤起我的回忆。」
「唔……」须田环视一周。「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大概不必花太多钱装修!」
「你这人一点诗意都没有!」朝仓笑道。「让我来向导一下吧!」
从大厅往右边走,有个对开的门扉。
「这里是饭厅。够宽大吧!」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中间摆著一张结实的长桌,周围有八张高背椅。
须田用手逐一敲打那些椅子,钦佩地说:「还很坚固。毕竟是旧东西耐用!八张椅子嘛……参加决赛的有七个人,多了一张后备用,恰好!」
「桌子是好东西哪!北欧木材,虽然旧些!」
「哦。那么比赛结束后,可以高价出售!」
「喂!你是来干嘛的?」
「不,开玩笑吧了!」须田是个不懂得开玩笑的人,却摆出认真的脸孔说这话,显得十分可笑。
「里边的门对面就是厨房。」
「哦,我最不放心就是那里。烹调器具当然陈旧不堪了。」须田率先进入厨房,朝仓不慌不忙地跟进去。
须田把里面陈设的煤气炉、烤炉和洗碗槽逐一细看之后说:「好像还可以用。煤气炉必须叫煤气公司的人来检查。当然总掣已经关掉了──对啦,这一带是否改用天然气了?」
「这点我可不清楚。」
「如果是的话,就得全部更换了。」须田盘起胳膊沉思。假如这时打开他的脑袋来看,也许可以听到算盘在滴嗒滴塔响。「要花不少钱哪!不如单单留下煤气炉煮开水,三餐就请供给伙食的公司送来吧!」
「怎能做得那样寒酸?」朝仓皱起眉头。「他们正值食欲旺盛消耗精力的年代,岂可叫他们跟白领阶级一样吃冷饭冻菜?除非「美心」餐厅答应送饭过来!」
须田似乎预料得到朝仓的答案。「是么?那要聘请一名专用厨师了。」
「只要负责在那段时间做菜就行啦。」
「短期厨师才难找哪!」须田拿出记事簿来记下。「那道门是甚么?」
「可以通到后院。」
「哦。知道了!那个抽气机……也该换新的啦。」
「厨师要好好挑选,绝不能使参赛者食物中毒!可以多花点钱。」
「老师的口头禅又来了。「可以多花点钱」。」须田苦笑著说。
「接下去是你的口头禅了。「钱从哪里来」是不?」
「我说不赢你啦,老师!」须田笑道。
他们穿过饭厅回到大厅。朝仓打开大厅对面的另一道门。
「这里是客厅。」朝仓说。
「真不得了。」须田往内一望,不由瞠目。
「太暗啦。你去拉开窗帘吧!」
「是!」
其实朝仓大可自己动手,但他习惯了命令别人做事。须田避开尘埃飞扬,过去把窗帘一一拉开。
房间是长方形,宽而深。其实一分为二,靠近入口的三分之一是客厅兼起居室,摆著一套围著几张小圆几的沙发。窗口对面的墙壁有个壁炉占据著。里边的三分之二像个小型演奏会场,正面有个大钢琴,迎面摆设了二十个座位。说是座位,椅子并没有固定,全是古典椅子。
须田终于把全部的窗帘拉开,象徵式的用手拂著空中飘扬的尘埃,然后走回朝仓身边。
「够宽敞吧!曾经招待朋友在此听音乐家的演奏,和每个礼拜天让学生轮流表演。」朝仓得意地说。
「的确了不起!」须田重新把客厅环顾一遍。「说不定另有用途哪!」
「另有用途?」
「例如举办「暑期集训研习班」之类的,或是举行音乐会也很有趣!对了,加一盏水晶吊灯,这里可以命名为「骑士间」或「公主间」……然后在广告册子上刊登彩色照片……」
「叫「糊涂间」怎样?」朝仓嘲笑他。「当前之务是比赛呀!」
「是!那个暖炉还能用吗?」
「应该没问题。冬夜里在这里烧柴取暖,这才是真正的青春!」
「不过还是有必要考虑用暖气。这一带的晚间很冷的哪!」
「当然。绝对不能叫他们把手冻僵了。」
「用石油暖炉最便宜。可是这是木房子,万一发生火灾……还是用煤气暖炉吧!」
「这些交给你办吧!」说完,朝仓转向里边去。打开大钢琴的琴盖,拂去椅子上的灰尘坐下来。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驰,钢琴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回响。
「唔,没问题。调调音就能使用了。」朝仓点头道。
「难道你想换新的?」须田惊讶不已。「那要一千万元啊!」
「总不能在这里摆一部音程不准的钢琴呀!」朝仓说。「来,上二楼去看看!」
从大厅有一道上二楼的楼梯,幅度宽,斜度和缓,跟一般日本房子的陡梯成对比。
「二楼全是单人房,每一个房间都很宽大。」
「真想搬来这里住!」须田禁不住叹息。
朝仓打开其中一道门,这回亲自拉开正面的窗帘。房间约有三十多平方米大,有床、书桌、书架、沙发,宛如古老式的酒店房间。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乐谱架。
「房间真是不错。」
「他们要在房里练习。没有这么大的空间,根本不能充份发挥小提琴的音响效果哪!」
「保持现状就能使用了。那道门是甚么?」
「浴室呀。每个房间都有浴厕在内。」
「简直跟酒店一样。」须田摇头赞叹。「应该请参赛者负担些许费用!啊,开玩笑吧了!」须田慌忙改口。「共有几个房间?」
「总共八个。楼下还有一个管理员的房间。」
「八个的话,七个人来住足够有余了。还有一间,老师要住进来吗?」
「不能这样做的。只有参赛的七个人住进来,在这里练习,然后准备参加决赛!」
「真是不得了的事!」
「不能光靠技术,还必须有顽强的毅力!」朝仓舒一口气。「该看的都看过了,不须要逐个房间去看吧!」
「以后我再慢慢看。我要请木工来修理一下的。」
「我也会慢慢想,看看还要补充甚么必需品。他们不是学生,而是以参赛者的身份来此,相应地条件不同。」
「是的。不过,我希望不要花太多钱!」
「有甚么关系?今年三次的「第九交响曲」都由我担任指挥哪!」
「真的?那就好了。一定场场客满!」须田立刻开始打如意算盘。「特别座……
票价就订五千元如何?」
「你订的票价不会使贝多芬生气就行了。」朝仓说。
二人走出屋外。朝仓把大门锁上。
「这个本来是怎样的住家?」
「不太清楚。」朝仓走向车子。「转了几手,换过好几个不同的主人啦。」
「其实可以变成酒店。」
「实际上做过酒店,只是维持不久吧了。」
「有甚么特别的理由么?」
「我听管理员提过。」朝仓说。「传说这里闹鬼!」
「那幢房子闹鬼?」须田不由停下脚步。
「放心!我在那里住了三年,一只老鼠也没见过!」
「吓我一跳。」须田抚胸说道:「刚才我说过了,我怕鬼呀!」
「你可不能把这件事讲出去,大家会神经兮兮的!」
「知道了。」须田替朝仓关上车门。「就是求我我也不说!」
朝仓在汽车后座舒畅地坐下来。须田坐进驾驶席,发动引擎。车子在林间道路上奔驰。
「令人难以置信这里也是东京。」
「武藏野森林的风貌就剩那么一点了。」朝仓望望窗外。「十天内可以把内部装修完毕么?」
「设法叫人赶一赶工吧!」
「拜托啦。如果早些著手就好了……拖延太久的话,对参赛者不利哪!」
静默了片刻,须田才说:「谁最有实力?」
「他们的实力都不相伯仲。」
「有许多人看好樱井麻理呢!」
「她吗?当然也是有实力的一个。不过,比赛的事往往受到当天的情况影响。」
「那首「新作」由谁作曲?」须田问道。
「干嘛问这个?」朝仓听了,表情有点僵硬起来。
「不,没甚么……若是名家的作品,酬额方面自然大不相同。」
「作曲者的名字必须保密到比赛结束为止。这点你应该知道。」
「是。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须田的笑容有点不自然。「是不是送你回家?」
「好,开回去吧!」
车子终于出到大马路,车子的数量愈来愈多。走了三十分钟左右,车子在门上挂著「朝仓」的大宅前面停下来。
「明天彩排之前,我会去找你。你先把计划整理出来。」下车之后朝仓说。
「知道了!」须田向他行个礼,驱车离开。很快的,他的车子就混进其他车群中。
朝仓开门进去屋里,不一会又走向车库。车库里有一部BMW。朝仓像有急事似的,忽忙发动自己的车子。转眼他的车子就加入车群里,加速往前奔驰。
当BMW经过某个转角处时,须田的车子跟著出现,保持几部车的距离,跟在朝仓的后头……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 2」
「哦,有这种事?」片山义太郎从晴美手中接过第二碗饭时说。
「你说怎办?我的内心一直惴惴不安哪。」晴美的语气非常认真。
「甚么怎办的……我知道管甚么用?」片山有些推托地说。他最怕女人追问,即使晴美是他妹妹。
「哥哥就是这样。」晴美瞪他一眼。「你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哪有机会出人头地?」
「横竖我是低级密探一个!」片山满不在乎地埋首扒饭。
「你是说,警方已为发生的案件忙不过来,分不出宝贵的人手去预防不晓得会不会发生的事件,是不是?」
「你的脑筋倒是转得顶快的嘛!」
「真是……靠不住!」晴美气豉鼓的从片山的碟子里捡起最后一片吞拿生鱼片,丢给正在用餐的三色猫。
「福尔摩斯,这个给你!」
「喂!那是我留下来最后享用的!」片山急忙阻止,已经无法挽救了。福尔摩斯开始津津有味地咬嚼生鱼片。
片山气得鼓腮,把茶浇在饭里拌茶叶饭吃。
如前所述,片山义太郎年近三十,独身,经常被妹妹晴美诸如此类的作弄欺负。
身材瘦长,斜肩,有点女性化。亲切的娃娃脸,在标准的定义里称不上美男子。晴美时常戏称他们兄妹是「美女与野兽」,这对性情善良的片山而言似乎不符事实。
这间两房一厅的普通公寓,其实住著两位「美女」──晴美和三色猫福尔摩斯。
当然福尔摩斯不是人,可是它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猫,足以跟人相提并论。
它是一只母花猫,芳龄不详。毛色艳丽,从它灵敏的动作和身形可以知晓,它正值花月年华。除了腹部有点花白之外,背部全是黑和褐色,略尖的脸型则是白、黑、褐色三等分,加上前肢是右黑左白,构成独一无二的配色,十分特出。
福尔摩斯吃饱后,开始舐脚擦脸的「猫式洗脸法」。片山望著它说:「它从哪儿学到这一招?随时随地可以洗脸,多好!」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晴美说。
「怎么?你想继续那个话题?」
「是啊!根据我的第六感,那个比赛有危险,一定有事发生!」
「小提琴不堪忍受主人的虐待,群起复仇是么?」
「我是说认真的!」
「慢著!何必在意那个电话?」片山安慰晴美。「一定是竞争对手说怄气的话甚么的!」
「你没听到那个电话才这样说!那个确实是充满恶意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了。」
「你以为这样说,搜查一课的刑警就会出动?不可勉强来的。尚且,你连她们的地址都不晓得!」
「那还不简单。只要到史丹威比赛的事务局查询就行了。我马上打电话去问!」
「等一等!」片山慌忙阻止。他知道,坐言起行是晴美的处事原则。
「算啦。这么晚了,打电话也没人听啦!」晴美说。
片山松一口气。「那就好。可是,我想警长不会答应去办这种差事。」
「你可以在不值班的时候私下去办呀。晚上下班回家到早上上班为止,时间多的是!」
「那我几时睡觉?」
「没问题。你该睡那份我来替你睡!」晴美一本正经地说。
「还有,我又不知对方是谁,怎样查?」
「当时我就觉得那个站在餐厅门口附近的女人可疑……如果我跟踪她一下就好了。」
「拜托你不要插手多管怪事好吗?万一又有甚么阴差阳错,我可不管!」片山露出不厌其烦的样子。
到目前为止,晴美曾经多次私自插手案件,险些丧命,做哥哥的当然为她担心。
「不要紧!我有福尔摩斯陪著。对不对?」
福尔摩斯假装没听见,兀自走到屋角的座垫上蜷成一团。晴美气得咬牙切齿,骂它无情。
「你应该在喂它吃饭以前说这些话!」片山笑了。
「能不能做点甚么?」晴美认真地说。「这么难得的比赛,希望平安无事的举行。」
「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对方提出保护的要求,也许可以做些防患工作。」
「那样不行啊!必须在她不发觉的情形下晤中保护!」
「在不发觉的情形下暗中保护?那就更不可能了!」片山听得睁大眼睛。
「如果被她知道警方出面,就会造成心理压力,无法充份发挥实力的呀!」
「那么困难的条件,真是……」
片山还想说甚么,电话响了。晴美伸手去接的当儿,片山说:「若是根本打来的,就说我不舒服,睡了!」
晴美拿起话筒。「是,片山家……啊,根本先生。哥哥呀?他说他叫我告诉你,他的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了。」
片山抢过晴美的话筒。
「啊,对不起,舍妹乱讲话……不,我没说过那句话!舍妹捏造的……甚么?命案?在哪里?好,我马上去!」
片山放下话筒时,脸色沉下来。晴美说:「是不是?不听我的请托罗。怎么?发生甚么……」
「你的不安不幸言中了!」
「甚么?那是……」
「其中一名参赛老,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糟糕!」晴美跳起来。「福尔摩斯,咱们出动!」
「嘻,我骗你的!」
晴美张牙舞爪的向片山扑去,福尔摩斯被吵醒,困惑地望著扭成一团的两兄妹,打个呵欠又躺下去。
「来得这么迟。怎么啦,你的脸受伤?」
「不,没甚么……」片山抚著隐隐刺痛的脸颊。「被猫抓了一下……」
「哦。」根本刑警讶异地说。「你家的猫抓伤了你?是不是偷吃它的食物呀?」
「没这回事,根本兄!」
案发现场在新建住宅区附近的杂木林里,从附近的车站走路二十五分钟的地点,人烟稀少。
入夜之后,四处漆黑一片,远远只能望见一些零星的灯火。如今这个树林一角,灯火通明,照出人们在忙碌的走动。在四周的黑暗中,有如银幕上的影像。
「你怎么发现的?」片山跟著根本走到现场时说:「这么偏僻的地方,很难被人发现的哪!」
「瞎猫碰著死老鼠──侥幸成功的。」根本笑道。「一对夫妇吵架了,老婆跑出家门,老公在后穷追。你追我遂的结果,跑进这里来。」
「然后发现尸体?」
「是做老婆的发现的。这么一来就把吵架扔开一边,一起跑回家打电话报警啦。」
「那真幸运。可能凶手还在附近。」
「这可说不定。一看到尸体……」根本瞥见南田验尸官从树林里走出来,改口问道:「大法医!发现甚么了吗?」
「半夜把人叫醒,竟然问得如此随便?起码应该带瓶酒来孝敬才对!」南田带著惺忪睡脸发牢骚。
「下次带一瓶装了篦麻籽油的酒来好了。死因呢?」根本似乎习惯了,不理南田那一套。
「脑部受击。凶器是丢在旁边的螺丝扳子。可能也是被同样的凶器毁了容的。」
「被毁容?」片山问。
「哎,惨不忍睹。而且全身被剥光,很难确认身份哪!」
片山听了顿时变色。他的神经十分纤弱,一见血就闹贫血。想像到死者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立刻吓得缩成一团。
「死者大概四十五六岁。没有发现伤疤或动手术的痕迹之类的特徵。」南田说。
「甚么时候遇害的?」根本问道。
「大概距今六个钟头左右。」
「其他还有甚么?」
「就是这么多。」南田以一贯的冷淡语气说。
「可以把尸体搬走啦!」根本大喊。不稍一会,放在担架上的尸体就被抬了出来。尸首身上盖著布。片山拼命忍住,才使眼睛没闭上。
「这样的手,哎。」南田像在自言自语。
「死者的手怎么啦?」根本问。
「哦,我曾经见过这样的手,很像甚么人,却又想不起来。」
「手也有像不像的么?」片山惊讶地问。
「你们还年轻,当然不知道。手能代表一个人。男人的手、女人的手、老板的手、职员的手、主妇的手、母亲的手……都有微妙的差异。」
「原来如此。」片山大感兴趣,悄悄端起从担架的布盖底下伸出外边的右手。可是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微妙之处。正当他想放回原位时,突然在死者掌边的柔软部位,即是写字时压著的部份,发现一点字迹模样的痕迹。
通常在写完一行字再移到另一行时,如果墨水未乾透,就会沾到手边。当然写字不同盖章,无法看得清楚,而且左右相反……
片山专注地察看。好像是日交片假名的su(ス),然后是ta(タ),然后那个字不知是ng(ン)还是so(ソ)。
只有这么几个片假名,无法找出甚么线索。死者的身份应该可以慢慢查出来吧!
尸体被运走了。南田正想迈步,突然回过头来,满脸得意地说:「我想起来了!
那是厨师的手!」
「我是来应徵厨师的。」女人说。
「新东京管弦乐团」的女事务员道原和代,正在办公室里想著今晚吃甚么菜时,蓦地听到有人说「厨师」,不觉吓了一跳。
「听说史丹威比赛当局要请厨师,我是来应徵的。」女人重复一遍。
「啊,好的。」道原和代点点头。「请到那边去。」
她用手指示小房间里的另一张桌子。桌面上摆著「史丹威小提琴比赛委员会」的告示牌。「新东京管弦乐团」几个字倒是正正式式的刻在塑胶板上,而这次比赛只是暂时性组织,不过使用卡片纸,然后用奇异墨水笔书写。
「请问……负责人是否不在?」妇人又问。
「现在来了。」道原和代说著,把手中的工作搁在一边,快步走到「比赛委员会」的桌子前面坐下。
「哦。」妇人觉得有趣。「你一个人负责全部?」
「是啊。本来应该临时多请一个人帮忙,可是我们的事务局长为人吝啬……」道原开始发牢骚。「我做两个人的工作,只拿一份薪水,你说可恶不可恶?」
里头的门打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探头出来。
「道原小姐!刚才托你做的会计,做好了没?」
「是!马上做好!」道原和代慌忙回答。
「拜托快点吧!」男人皱眉苦脸。然后望到妇人。「有客人吗?」
「嗯……她说她想应徵厨师……」
「是吗?可是……」男人欲言又止。「我是这里的局长,小姓须田。」
「真是失礼了……我叫市村智子。」妇人礼貌的鞠躬致意。
「不客气。其实,昨天已经找到适当人选了。」须田有点难启口似的拍拍头。
「真的吗?那么……」自称市村智子的妇人立刻明白的样子。「对不起,打搅了。」然后准备离去。
「请等一等。」须田叫住她。「道原小姐,昨天那个人怎么啦?不是说好今天中午以前来这里……」
「呃?」道原和代呆了一下说道:「对了,今天早上,她打过电话来。」
「她说甚么?」
「好像有甚么不方便,辞退不干了。」
须田忍不住叹息。「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呢?」
「我没告诉过你吗?」装糊涂是道原最拿手的把戏,须田懒得责备她,转身对那妇人说:「你是市村女士吧!你已听到刚才的话了……请到里面详细商量。」然后对道原说:「倒茶进来!」
市村智子随他走进局长室,关上门。
「请坐。」他请市村坐在称不上漂亮的沙发上。「你有没有带履历表之类的文件?」
「有!」市村智子从手提包拿出一个封套递给须田。
须田心里已经决定录用这个女人。这对处事慎重的须田来说十分罕见。
履历表上的市村智子是四十七岁,可是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她说四十也有人相信。身段均匀窈窕,日本美女典型的瓜子脸,还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身上穿著朴素的灰色套装,不过看得出是高级品,令人想到一定是来自相当不错的好家庭。
「恕我冒昧,为何你对这份工作……」须田的语意说得有点含糊。
「哦,外子在去年去世了,独生女儿又嫁了人,我每天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原来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因此我想找点有意思的工作做一做。刚好读到比赛大会徵聘厨师的报导。虽然我的烹饪功夫不怎么样,不过我很喜欢做菜,自信可以胜任这份工作,帮一点忙的。」
「是么?你的心意实在难能可贵。」
「其实,我女儿一直都有学小提琴,但还不到成为职业音乐家的地步,结婚以后当作休闲消遣玩玩而已。」
市村智子说到这里,道原和代端茶进来。市村道谢一番,呷了一口茶又接下去。
「因著这样,我想为年轻的小提琴家做点事也是好事……」
「我明白了。不过,这份工作相当辛苦哦。共有七位男女参赛者,一星期的时间内要做七人份的饭菜哪!」
「这个我晓得的。」
「本来我的意思是请参赛者分担一点工作的,可是朝仓老师──就是指挥家朝仓宗和先生──他认为大家必须以同样的条件参加决赛,所以才要请人预备膳食。」
「这个当然啦。如果叫他们帮忙洗碗甚么的,弄粗或弄伤了手就糟了,说不定影响他们一生的前途哪!」
「朝仓老师也是这么说。」须田苦笑不已。
「请不必担心。虽然我看起来不年轻了,体力还不错的。」
「是吗?」须田乾咳一声。「你愿意帮忙,我们感激不尽。只是由于预算的关系,不能付出太高的酬劳。昨天那个人可能是不满意这一点才拒绝的……」
「这点请放心。」市村智子打断他的话。「这是我主动要求的工作,我不需要报酬。」
「不,不能这样……」须田大吃一惊。
「我的生活十分宽裕,请把这笔预算拨到其他方面去吧!」市村智子微笑著说。
这么一来,须田根本没有理由可以拒绝她了。
「那么,照你这样说……真的没关系吗?」
「是的。不过,我有一点小请求。」
「甚么事?」
「现在那个工作场所怎么样了?」
「你是说那个要住一个星期的地方?那是一幢古老的大房子,目前正在进行紧急的装修工程。」
「是么?我是想,能不能让我事先看看厨房的设备和烹饪台之类的……」
「这个嘛,应该不成问题。」须田点点头。「许多木工正在工作,我怕太吵杂。」
「我不介意这些。能不能把地点告诉我?我想自己开车去看看。」
「当然可以。请等一下。」须田拿出自己的名片,在背面画好简图,递给市村智子。
「就是这里。你把名片拿给那边的人看,说明来意,他们会让你进去的。」
「谢谢。」市村智子把须田的名片收进手提包,很客气的道谢一番,离开局长室。
道原和代正在悠闲地剪指甲,见她出来,慌忙把揩甲刀收进抽屉里。市村智子向她鞠躬才离去。
须田目送她离开后,对道原说:「她是免费服务的!我正在为筹募资金头痛呢!」
「免费的?世上竟有这么稀有的人啊!」
居然有人工作不要酬劳,似乎难以置信。
「我看还是不要用她比较好。」
「为甚么?我们求之不得呀!」
「就是太好了才糟糕。就以我到这里来的条件来说……」
须田赶快逃进自己的办公室。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 3」
「麻理!起床罗!麻理!」
一阵激烈的摇晃,把樱井麻理弄醒。
「几点钟了?」她揉著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五点半。」
「早上五点半?」
「当然罗。说好今天开始要早起的!」麻理的母亲樱井充子用执行公拿的语气说:「快,起来!」
「昨晚两点才睡哪……」麻理嘀咕著,打了个大呵欠,又躺回床上去。
「你干甚么?起来!」充子毫不妥协地拉她起来,开始动手替她脱睡衣。「去洗个澡,就会清醒了!」
无可奈何之余,麻理只好乖乖的走进浴室,途中不住打呵欠。
第一天就五点半起床,真是的。应该是起初七点,第二天六点半,然后六点的渐进方式才对!
「妈咪是鬼军师!」麻理进到浴室时还在打呵欠。
大家是不是全都这样早起?真知子说她要睡到中午。母亲的解释是:「她要让你大意轻敌。」麻理心想,对一个从小一起学小提琴的朋友也如此怀疑,真是悲哀!
充子这么一大早就把麻理叫醒,理由是比赛是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如果继续她的夜猫子熬夜生活,恐怕十一点以前这不能完全清醒。因此强迫她趁早调整生活习惯。
母亲的解释很有说服力,像麻理这种性格散漫的人根本说不过她,只好乖乖顺从。
音乐比赛是一决胜负的舞台,任何小处都足以影响成败,不是光凭个人本领那么简单。
麻理小时候教她学琴的女性,原是一名有实力的小提琴手,然而每次比赛只能得第二或第三名,始终无法登上冠军宝座。由于一到决赛那天,她就莫名其妙的发烧,无法尽情发挥原来的实力。
比赛的时候,「平时我能弹得更好」这句话毫无意义。到那一日,能在那一瞬间弹出水准的人才是胜者。此外还要靠点运气。譬如决赛当天所指定的协奏曲是甚么?
当然可能指定的曲子都会弹,毕竟也有个人喜好和拿手与否之分。遇到的指定曲是自己拿手与否,只有靠运气了。
麻理对于这种寄望于偶然的比赛相当反感,但一想到突破这道难关后就能达成愿望时,唯有摒弃这种矛盾的想法。
淋浴之后,头脑清醒不少。充子已经为她预备好乾净的内衣裤和慢跑运动装。麻理换上运动装,把头发吹乾,然后走去饭厅。
「动作快些。六点多了。」充子把刚榨好的鲜橙汁交给麻理。
「第一天而已,请您放宽点吧!」麻理说完,开始喝果汁。
「不行。就是第一天才要严格实行。」
「好啦好啦。」麻理做个鬼脸,把果汁喝光。「爸爸呢?」
「他的学术会议到明天结束。」
麻理的父亲是医科大学教授。他到京都出席学术会议去了,这个星期都不在家。
「快去吧!」
「外面冷不冷?」
「跑跑就不冷了。」母亲的话说得极有道理。
麻理出到玄关,慢跑鞋已摆好。接过母亲手里的小毛巾,她步出玄关去。
「小心车子啊!」充子喊一句。
这是清晨六点的住宅区,很少车子经过,况且麻理走在行人道上。然而对麻理的事,充子绝不马虎。
充子出到门口说:「刚起步时别跑太快哦!」
「是!」麻理在原地上轻踏两三步,开始往前跑。跑了一段路,母亲的声音又追上来,叫她小心野狗,这时她已懒得回答。
麻理在安静的住宅区跑著。空气微寒,有云,看来会是寒凉的一日。跑了一会,身体热起来,呼吸有点急促。她放慢脚步,采取跑与走路之间的速度。一大早被母亲叫醒确实不愉快,这么跑一跑,她又肯定晨跑是一件顶愉快的事了。
起初有点纳闷,小提琴比赛与慢跑有何关系。实际上,演奏也是一种劳动,相当消耗体力。配合交响乐演奏协奏曲时须要消耗相当的体力,尤其是决赛时,包括独奏的指定曲,通常要花两个钟头以上,甚至长达三小时!
体力不好的人,即使勉强撑到最后一曲,结果也必然惨败。充子强迫麻理晨跑,就为锻练她的体力。
来到和缓的上坡路。今早似乎可以跑上去,那是依据当天的心情而定,有时她是用走路的速度慢慢走上去的。这时的麻理加紧脚力,跑上斜坡,途中有点辛苦,不过自信可以坚持下去。
「当你觉得痛苦难挨时,已经走过一半的路程了。」
这是母亲对中学时代的麻理所说的话。年轻时,充子也曾以小提琴家为目标。她有不服输的刚烈个性,当年以第一名的成绩从音乐学院毕业,正觉前程似锦时,不幸遇到车祸折断手臂,从此只好放弃成为小提琴家的念头。
当她入院留医时,替她治病的医生就是现在的丈夫樱井。
充子将自身的遗憾化为对独生女麻理的切望。麻理三岁开始学钢琴和小提琴,五岁时,每天的拣琴时间长达五小时。回想起来,麻理也佩服自己怎么熬过那段苦日子的!
也许因著她的性情比较沉静,反而不觉得长时间的练琴是一种痛苦的负荷吧!
距离斜坡上的麻理大约一百米的附近,有一部小型轿车在慢速追踪。
「我成功了!」麻理跑上斜坡,不由欢呼跳跃。心想再走一段路吧!
前面的路是个小弯角,经过公园旁边。路上开始出现早出门的白领职员,以及跟她一样是运动装束的慢跑者。麻理加快脚步,一边用毛巾抹汗。她比较容易出汗。这也是充子担心的事之一,怕她演奏时由额头流下的汗水跑进眼睛,造成眼睛刺痛。
小车子走过斜坡后稍微加速,距离麻理只有五十米左右。
有时麻理也不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是朝甚么方向走,却不晓得到底那是自己的梦,还是母亲的梦。至今她从未反叛过,一切依照母亲的意思去做,全心全意学小提琴。当然麻理自己很喜欢小提琴,从未想过放弃。但一提到比赛,反而是做母亲的比较热心,觉得麻理的竞争心不够而时常噜苏。
「独生女就是不行,宠坏啦。」这是充子的口头禅。实除上,假如麻理不是独生女,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神花在她身上。
麻理走进公园时,车子停下来。
说是公园,只有一个小水池,一条小径环绕池边而已。麻理优哉游哉地在池边走一圈。想到母亲一定在看著时钟乾焦急,她就不禁觉得好笑。
老实说,麻理并不讨厌这段慢跑时间。虽然这是充子训练她的课程之一,但能暂时脱离母亲的限制,也是高兴的事。
麻理跑出公园。这回以马拉松的速度跑,风过时有刺激的快感。
后面的车子又开动。这是单行道,两边是高围墙。这条路不分车道和行人道,所以麻理尽量靠右边走。
车子突然加速,缩短麻理之间的距离。但从前面的转角处,有几名穿制服的中学男生吵吵嚷嚷的走过来。
车子放慢速度,静静地停下来。
「小姐,加油!」「很帅气咧!」
麻理无视男生们的取笑,加快脚步拐弯离去。
麻理还没有男朋友。事实上,她没多余的时间交男朋友。练琴之后还是练琴。母亲替她决定的日程表,只有练琴以及调整体能,目的也是为著练琴而已。
肯定出席决赛后,母亲给她一点时间自由玩乐。可是对一个不常玩乐的女孩而言,她只懂得到百货公司购购物,或跟朋友看场电影吧了。她常跟真知子她们开玩笑说,自己的生活毫无情趣……
同期的朋友中,有人已经订婚,也有人跟男友作婚前旅行,还有经常传出艳闻的「多情女」或「多情公子」。即使不到那个地步,大体上都有一两位异性朋友。可是充子却有不同的看法。
「那是他们的掩饰,企图令人大意轻敌!」
不可能每个人都像充子所说的「小提琴即是人生的全部」吧!
麻理已经二十一岁。好像经常有人向父亲提亲,却被母亲完全否决。最近父亲也死了心似的不提了。尤其获悉充子对这次决赛的事十分重视,父亲的心情更是认为:在比赛结束之前,甚么都别提!
麻理本身对结婚相亲之类的事也不感兴趣。假如她表示「小提琴就是情人」,充子一定很高兴。
「唷!」麻理停下来。好像有小石子跑进鞋里去了。她看看左右,跑到别人家的玄关前面阶梯坐下,脱掉慢跑鞋。
刚好对面的大门打开,有人走出来。麻理无意中瞄一瞄,吓了一跳。对方居然穿著跟她一模一样的运动装!可能是同一个畅销牌子的产品,不足为奇,可是……
对方也发现麻理了。大概是那一家的年轻主妇。彼此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然后对方举步走远去了。
麻理心想,待会再走吧!二人同样的装束一同跑步,未免可笑。于是穿好运动鞋,歇一口气。
一部小轿车从前面经过。麻理又想,刚才的女子不知有否觉察。那不是太窄的路,车子可以避开行人通过的。
然后麻理站起来,用手拍拍屁股,出到马路上。走了一会才发现,那部车子已经消失无踪,看来以相当高速开走了。
走过一点,见到那位同样装束的女子靠在路边的围墙上。怎么跑那一点路就疲倦了?麻理加速跑上前去。
「你没事吧?」麻理说完大吃一惊。
那女子的左臂染成血红色,手臂中央裂开一道很深的刀伤,鲜血汩汩流出。
「振作些!我马上……马上去叫救伤车!」
麻理冲到附近一户人家的门前,拼命按门铃。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 4」
「喂,警长在干甚么?」根本刑警问片山。
东京警视听搜查一课的早晨。那个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已经送去验尸和解剖,正在等候结果。片山昨天在附近查访了一整天,双腿依然酸痛。这么跑一天就喊累,实在无法做好密探工作。
片山斜睨栗原警长一眼,心想,我可不稀罕这份工作呢!辞职信早就交上去了,上面的人根本不加理睬吧了!
栗原严肃的闭起眼睛。他生就一副不稳重的童颜,不管表情如何严肃,还是令人感觉不出威严。不过,他是全体一致公认的精干探长,虽然有个坏习惯是记性不好……
「哦,他好像在用耳机听甚么吧!」片山说。
「是不是随身携带那种录音机?我还以为他用助听器。」根本口不留情。
突然,栗原拿起桌上的原子笔,左一下右一下的开始挥动,而且嘴里念念有词。
片山看得目瞪口呆。
「警长疯了吗?」根本严肃地说。
「我知道了!他想做指挥家!」
似乎指挥得太入神,栗原的手摆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像个特大号的水拨在左右挥动。也许挥动得太激烈,放在桌边的茶杯被他飞起,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破裂声。
茶杯的破裂使栗原回过神来,他匆匆忙忙的拿掉耳机,面不改容的继续批阅桌面上的文件。
「缺少这种处变不惊的魄力,他就不能成为上司了。」根本钦佩的摇摇头。
练习生在收拾破茶杯时,栗原桌上的电话响起。
「我是……他来了?好,请他进会客室。」
不管来客是谁,通常他会以防碍工作理由拒绝会客。今天显得神色紧张,整理一下领带,乾咳一声才走出去。
「甚么地方的大总统来访?」根本好奇地问。
正在收拾碎片的练习生说:「朝仓宗和来了。」
「他是谁?」根本一副摸不著头脑的样子。
「你不晓得吗?他是很有名的指挥家哪!」
「咦!你怎知道得那么清楚?」
「刚才听警长说的。」练习生促狭地伸伸舌头。
朝仓宗和。片山听过这个名字。不是他对古典音乐有研究,而是晴美偶尔会听一些简单的乐曲,听她提过。
听说朝仓宗和年纪很大了,乃是少数闻名国际的日本指挥家之一。
片山蓦地想起,那个把晴美搞得疑神疑鬼的小提琴比赛的主办人,就是朝仓。难怪有点耳熟。
那个朝仓为何到警视厅的搜查一课来?
「警长好奇怪。」练习生笑道。「今天突然在会客室里挂起贝多芬的照片,还带了录音机,说朝仓先生来了就要播放……」
「警长大概想改行当音乐指挥。」根本愉快地说,顺手点一支烟。「对了,片山。你说那个死者的手有字迹。查到甚么了没?」
「呃?那个呀。只知道「suta」而已,下面的字不知是「ng」还是「so」……」
「若是「sutan」就有可能,譬如「台灯」(stand)、邮票(stamp)等外来语发音的字……」
「光是这几个字母查不出甚么来。」
「必须先查出死者的身份,说不定到时就有用处。」
对了。片山突地想起,那个比赛叫做「史丹威小提琴比赛」。相近的发音数之不尽……
「昨天早上发生一名慢跑的女性被人割伤手臂的事件,你知道吗?」朝仓说。
「是的,我当然知道。」栗原恭敬地说。
「目前还没有线索找到嫌犯是吗?」
「是的。那部小车越过时,从车窗伸出剃刀去割那位女性的左臂……真是讨厌的事!」
其实有事发生他才高兴,但是不能那样说。
「有位少女报案了。」
「是的。她就跟在受害人身后。可惜她记不得车牌号码和车款。女人对这些向来不太有概念的。关于这件事,您有甚么高见?」
「凶手的狙击目标其实是樱井麻理,就是那位报案的少女。」
栗原听了十分惊奇。「那是……确实吗?」
「受害人不巧穿著同样的运动装,她在樱井麻理歇息时跑到路上,真是运气不好。开车的犯人只是看到她的背影。见她转了弯,没发现出来的是别人。」
栗原沉思片刻。「那么,那位樱井……麻理姑娘,她为甚么被人狙击?」
「她是「史丹威小提琴比赛」的决赛入选者之一。」
「原来如此。」栗原点点头。「那是您主办的吧!」
「是的。麻理是个纯情少女,她本身没有怀疑甚么,乃是她的母亲听说因由之后看出真相的。」
「因此她去找您……」
「她来投诉,要我设法阻止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我对这件事觉得遗憾。如果伤势严重,她可能一辈子不能再拉小提琴了。」
「这么说,您是认为有人不想让樱井麻理比赛获胜,对吗?」
「我不敢肯定,不过这样想应该没错。」
「会不会是其他参加决赛者的其中一个……」
「我不愿意这么想,但是不是不可能!」朝仓说。「当然,也许有人嫉妒她的才华,还有各种可能的原因!」
「譬如异性问题……」
「这点绝不可能。」朝仓微笑著说。「她的母亲管教很严,不让女儿有时间结交异性朋友的。」
「哦。说来说去,毕竟还是跟音乐界有关……」
「即使嫌犯本身跟比赛无关,也可能是其亲友或教师对这项比赛十分执著。」
「这么说,嫌凶的范围就扩大许多了。」
「请你不要误会。」朝仓说。「我不是来帮忙搜查嫌疑犯的。捉犯人是你们专家的事。我是来请求警方保护参加小提琴决赛的人。」
「这个……明白了。警察总监特别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发生甚么大事哪!」
「我知道这不是你们负责的工作范围,不过对参赛者而言,这是关乎一生的重要转机。我们不希望因一个行为不正的人而失去有前途的音乐家!」朝仓那把宏壮的男中音嗓门,使会客室的空气震动不已。
「好吧。不过我要取得总监的同意,尽量配台您的要求去做。」
「那真感谢。」朝仓舒一口气。
「总共有几个人参加决赛?」
「七个。但是不必逐个逐个派人保护。三天以后,他们就要集合在一个地方共同生活。」
「啊?」
「我把新曲的乐谱交给他们,他们要在一星期内,在指定的场所生活,不能外出,也不能写信或通电话。」
「那么严格啊!」栗原瞪大眼睛。
「我所担心的就是那一星期。地点是在郊外树林中的别墅里,目前正在装修。他们将在那里与外界隔离七天。假如有人蓄意伤害其中一个……」
「或是其中一个蓄意害人的话,对不对?」
「对。在那个隔离封闭的地方,谁也无法预料发生甚么事。」朝仓点点头说。
「他们都很年轻,却被关闭在一个地方一星期之久,断绝外界的一切联络,不够坚强的人实在承受不住呢。」
「可是,有必要做得那么严格吗?」
「这样做是为他们好。」朝仓说。「专业演奏家是非常严格的,必须生活在紧张里,如果连一星期的压力也无法承受,怎能成为职业小提琴家?顶多是当音乐老师……」
「哦。那么精神毅力也是比赛要素之一罗。」
「不错。」
「那么,在那个星期内,我们派警察丢看守吧!」
「穿制服的警察不太方便。正常状态下的压力倒无所谓,造成异常状态就是我们的责任了。我想,若是派个便衣警探去最合适不过。」
「你是说刑警?」栗原不禁为难。正是忙碌之际,压根儿找不到多余的人手啊!
「希望不要太过引人注目那种。」朝仓继续悠然提出条件。「最好不要令人发觉他的存在……此外身手要好,不然就糟糕啦。」
栗原点头应诺。他索性听完就算数。实际上不可能找到完全符合条件的人啊!
「此外还有甚么?比方有点音乐修养啦……」
「不,正好相反!」朝仓立刻否定。「有关新曲的诠释,绝不允许接受他人的帮助。懂得一点音乐的人,也许会对新曲表示意见,那就违反原则了。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
「啊……不要绝对音感,而是绝对钝感!」
「正是如此。譬如提到贝多芬,他只知道第五交响曲「登登登凳──」,这样最好。」
栗原产生绝望的心情。这是他所尊敬的大指挥家朝仓宗和的请求。如果答应他的要求,也许他会送一张年底的「第九交响曲」招待券过来,可是……算了吧!
「还有,加多一项……」朝仓又说:「参赛者都会显得神经质,尤其接近决赛日更严重,有些人会紧张得引起歇斯底里症。希望他是个体贴的人,理解他们的心境!」
「好的。」
「还有,我想那位刑警一定是男的吧!七名参赛者中有四个是女的,而且全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或研究生。如果她们和刑警先生……发生那个的话……就不好了。」
「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的!」栗原开始沉不住气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朝仓摇摇头。「我是说,她们也有可能偷袭那位刑警先生!」
「不会吧!」栗原睁大眼睛。
「在过度的紧张里,她们可能会找发泄的地方,由于心理状态特殊。曾经发生过主动接近身边男士的前例。除了竞争对手有男性以外,只有刑警先生了。最好是遇到诱惑而不为所动的人──以上是我心目中的人选。」
栗原叹一口气。要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有本事的,完全不懂音乐,还要体贴入微,更要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情操……尽管现在电脑发达,如果输入这些条件,恐怕打出来的答案是「没有这种人」吧!
「怎样?有没有适当的人选?」朝仓问。
「这个……」栗原突然灵光一现。「有了。那个家伙最适合!」
「甚么人?」
「有一个人,既不显眼,又不懂音乐,温柔体贴,还有女性恐惧症!」
「这样最好不过了!」朝仓的脸顿时发亮。他的声音变成男高音,又使室内空气呜动起来。
唯一的问题是他有没有「本事」。栗原不忍心使朝仓失望。他点点头说:「这件事交给我办吧。不过,有一个请求……」
「甚么事?」
「他可以带一只猫去吗?」
「哥哥!由你负责保护史丹威比赛的参赛者?」
「是啊。」片山露出极其高兴的样子。「警长说,这么微妙的差事,只有我才能胜任!」
「哦。」晴美依然不能理解。「那为甚么要带福尔摩斯一块儿去?」
「不晓得。大概不是叫它去弹三弦琴吧!」片山胡扯一番,把饭碗递给晴美。
「再来一碗!」
「不过也好。起码可以保护樱井麻理了。」
「我不是单单保护她一个人哦。」
「我知道。但她被人狙击却是事实!」晴美很有自信地说。「如果早点听我的话而有所戒备,说不定已经把那个割人手臂的魔鬼捉到了。」
「现在说这话有甚么用?」片山把茶浇在饭上。「我有一星期的休假啦。」
「你倒说得轻松!晓不晓得自己责任重大?」
「当然晓得!别忘了我是正牌刑警咧!」
「第一次听到!」晴美说著,回头对福尔摩斯喊道:「拜托你啦!福尔摩斯!一切靠你了!」
福尔摩斯的耳朵动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
「还有两天才去。这段时间怎么办?」晴美又问。
「当地的警局派刑警保护他们七个。」
「不是单单保护樱井麻理呀!为甚么?」
「其他的参赛者家长提出抗议,认为光是保护一个人有欠公平。」
「可是,受攻击的只有麻理啊!」
「大家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最有希望,一定有人狙击甚么的。」
「真不像话!好像不受狙击就不光荣似的!」
「自尊的问题最复杂啦!」片山好像很懂心理学。
「今天暂停一天好不好?」麻理一脸的不耐烦。
「不行!」母亲充子顽固的坚持己见。
「一天不跑有甚么关系?而且,那一星期根本不能外出,也无法慢跑呀?」
「在屋里跑吧!」
「开玩笑!大家会取笑我的!」
「就让他们取笑好了!问题是能笑到甚么时候!」充子一点也不让步。麻理只好叹息。
「好吧!今早也是巡逻车开路吗?真丢脸!」
「今早还没来呢!再不来的话,我们的日程就搞乱啦!」充子正在埋怨时,门铃响了。「啊,来了!」
「我是目黑警署派来的!」门外传来洪亮威猛的声音。麻理觉得声音有点熟,不知在哪儿听过。
充子透过一道门喊道:「让我看看你的警察证!」
麻理不禁羞红了脸。充子从防盗眼望了一下,最后才放心的拉下锁链,打开大门。
「早安!」一个身穿慢跑装的大个子站在那里。麻理睁大眼睛,惊奇不已。
「怎么这副打扮?」充子惊愕地问。
「我想,为著保护令千金遇到突如其来的危险,最好的办法是陪她一起晨跑!」
刑警说。
「你──不是石津先生么?」麻理说。
「上次真是多谢了!」石津跟她打个招呼。「准备好了没?」在充子楞然不知怎么回事时,麻理已经迅速走到门外,跟著石津一块儿跑开了。
「听说片山兄负责保护你们!」石津边跑边说。
「嗯。麻烦了大家,真不好意思。母亲太噜苏……」
「片山兄一定喜欢这份差事!一发生凶杀案他就会晕倒的!」石津夸张地说。
「他是上次代我听电话那位小姐的哥哥?」
「是的。他比妹妹难看多了,不过人很好。」
麻理噗嗤一笑。「你真好玩!」
二人走上缓坡。石津问:「对了,几时决赛?」
「一个星期以后。」
「很累吧!」
「没法子。就是为了决赛才每天这么卖命的!」
「跑几公尺的决赛?一定是长途比赛吧!」石津说。「上次见你带著小提琴。你也拉小提琴吗?」
麻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忍住笑意说:「唔,会拉一点!」
他们并肩走完斜坡,经过公园旁边。
「就在那个转角的地方。」麻理说。「如果攻击目标真的是我,我觉得很对不起那位朋友……」
「不关你的事。世界上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怪人啊!」
怪人。麻理心想,在世人眼中,我们何尝不是怪人?一生投注在小提琴身上,为著那一日的比赛不知浪费多少青春岁月,目标只为求胜利!也许有人蓄意伤害自己的竞争对手。这种人可能是参赛者的亲友或教师!对他们而言,贝多芬和莫札特根本毫无意义!
一切只是为了求胜利……
见到那人的手臂被割伤而流血的冲击,在麻理心里久久不能散去。她突然产生怀疑:何必拚著老命竞争得如此剧烈?音乐不是原本使人喜悦的事吗?
现在不能放弃比赛了。她必须为母亲尽最大的努力。如果没有发生凶手为这次比赛而狙击自己的事,何等轻松愉快啊!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 5」
「麻理,时间到了。」充子走进房间时,吓了一跳。麻理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台前面等候。
「早安。」麻理微笑著。「我有点紧张。」
「怎么啦?还有一个礼拜才正式比赛,现在就这么紧张的话不行的呀。」
「妈咪的要求好难应付。又要我早起,现在又……」
「算了算了……身体情况怎样?」充子担心地问。
「嗯。没甚么不对劲。」
「车子十点钟来接你。行李箱呢?」
「昨天妈咪你不是替我拿到楼下去了吗?看,你比我更紧张呢?」麻理笑了。
「拿好小提琴。吃过早饭才去吧!」
「妈咪呀!我又不是出国去!」麻理边下楼梯边说。
「出国的话还可以通电话,这次连电话都不能打呀!记得尽量好好表现哦!」
「真是的!」麻理说。「会有人带那么大的行李箱么?」
「装的全是有用的东西啊。」充子为麻理倒咖啡。「换洗的衣服、毛巾、盥洗用具、化妆品。还有……你那个不要紧吧!」
「没问题,刚好中间期。」
「一紧张就可能不准期的。还是带著比较好。」
「那就替我放进皮箱吧!」麻理说。充子急忙冲上楼去。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动手做,让妈妈去做她会比较高兴。
麻理慢慢喝咖啡,体内涨满紧张的情绪。迄今参加过无数的比赛,麻理并不讨厌当天的气氛。由于天性悠闲散漫,偶尔体验一下瞬间的紧张也是好事。可是这次不能随便了。这种紧张将要持续一个礼拜。她不能想像,那一星期会有甚么事情发生……
「真知子还在练琴?」父亲担心地问。
「嗯。」母亲望望时钟。「我再去催催。」
植田克洋是T音乐大学教授。他的女儿真知子进入史丹威比赛的决赛,使他在大学的同事面前十分自豪。若是优胜就更体面了。植田希望她得冠军。
「她一定做得到。」植田喃喃自语。实际上,真知子的实力也到达优胜的程度。
唯一的问题是新曲的诠释。真知子并不擅于演奏新接触的乐章,当然可以照样弹得很娴熟,至于快速地理解诠释的能力还嫌不到家。
若是预先让她知道曲子就好了。即使仅仅知道作曲者的名字,起码可以猜到乐曲的倾向。植田曾经向熟悉的音乐界朋友和作曲家打听过,毫无结果。这种事是第一次。
植田只能暗自祈祷,希望新曲不会太难解。
植田路子走到地下室时,真知子正在MMO唱片的伴奏下,演奏孟德尔颂协奏曲的第三乐章。已经到了最后的终曲部份,路子沉默著等候。
演奏完毕,真知子终于发现母亲。
「情形不错吧!」路子微笑著说:「时间差不多了。快去准备吧!」
「知道了。」真知子扶好眼镜,把小提琴的弦放松一点,收进箱子里。
「若以练琴时间来说,你一定第一。」路子说。
「问题是到正式比赛的时候!」
「虽然这样说,有自信的人毕竟不同些!」路子说著,环视地下室一周。大约四十平方米大的空间,一个没有窗口的地下室,是特为真知子练琴而造的。没有人知道地下室的存在,包括真知子的好朋友。
当真知子念中学的时候,路子说服了丈夫,建造了这个地下室。理由是练琴的声音不让邻居听到。不是怕琴声干扰别人,而是不愿给人知道真知子练多少时间。
「你家的孩子一定花很多时间练琴吧!」
「哪里,我家孩子才懒得练哪……」
这套打官腔似的对话后面,表示谁家的孩子每天都花不少时间练琴,唯独真知子好像真的没有练,由于外面完全听不见她家传出小提琴的声音。
可是真知子经常名列前茅。这使其他家长信心动摇了。
其实真知子每天花上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在这个完全隔音的地下室里面不停的练琴。
「那边的练琴室不知怎么样?」从地下室走上来时,路子说道。
「听说全是单人房,每个房间的门都有隔音。」
「哦。若是这样的话……」
「不行哟。每个人都拚了命的,不能耍花招!」
「不是这个意思。」路子说。「我是说,到时大家都很紧张。你大可故意岔开练习时间,假装不大练习!」
「看著办吧!」真知子对这件事的反应一不太热衷。
进到客厅时,但见父亲不安地坐在那里。
「准备好啦?」
「嗯。没问题的。」
「好好加油啊。决赛那天我会出席!」
「你若替她打听出来,准得第一啦。」路子说。
「我已尽人事了,还是打听不到,一定是起用无名作曲家的作品。」植田愁眉苦脸地说。
「这个没甚么重要。」真知子打了个大哈欠。
「怎么不重要!决赛时不能胜出就完了。」路子说。
「我知道。我会赢的!」
「拜托。你若得胜,要去维也纳也可以。」
「我想去别的地方。」
「哪里?巴黎?伦敦?」
「狄士尼乐园!」真知子一本正经地说。
大久保靖人在七点钟准时醒来。张开眼时,闹钟响起,就跟往常一样。他伸手把响铃按掉。
这是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廉价公寓房间,隔音不良,有时会被隔壁房间的闹撞吵醒。
「终于来了……」大久保坐起来自言自语。但不知道自己紧不紧张,也许这就是紧张的证据吧!最好是照平日一样生活起居。
盥洗之后立刻收拾房间。他要离开一个星期,不能不先打扫一番。不过七点钟,邻居还在睡觉。他怕吸尘机的声音干扰别人。车子在九点钟来迎接。还是吃过早餐才回来打扫吧!
他拿著钱包离开公寓,走下楼梯到走路五分钟就到的咖啡室去。从七点开始有特价早餐,为早起的上班族供应。
「早哇。」相熟的女侍应端水过来。
「我这个星期都不在家。」大久保说。
「出去旅行?」
「差不多是吧!」
「做学生真好啊!」
大久保慢慢啜著美国咖啡──一个礼拜,七个年轻人为决赛而竞争。他想,七人之中,大概只有自己是靠自己的能力赚取生活费和学费的吧!
在预赛时遇到的全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和少爷,无拘无束的聊天,畅怀大笑。他们在家拉小提琴时,一定不会顾虑到琴声会吵到邻居。他们用父母的钱买昂贵的小提琴,演奏死于贫困中的天才音乐家的作品。真是不公平啊!当然他也知道,他们之中也有真正的天才。
不要再想别人的事吧!我就是我。这个星期,我要向我自己挑战。
对大久保靖人而言,这是最后的机会。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栽培儿子成为音乐家。
他是长子,必须照顾父母。如果比赛失败,也决定从此放弃小提琴!
他一边吃著多士一边想,下次再到这里来时,自己的命运已经有所决定了。这么一想,居然没有感慨。对他来说,其实每天都生活在战斗状态之中啊!
「怎么啦?」女侍应走过来问道。「你的样子好可怕。是不是想自杀?」
「明白吗?」透过电话传来的男声十分冷淡。
「明白了。」她回答。
「这件事被人知道了,我和你都会完蛋!」
「嗯。」
「你要假装甚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
「我知道了。」
「好。我们在那边见。」
电话挂断了。她握著话筒站了片刻,然后慢慢放回电话机上。那个锵一声的巨响,使她的心脏紧摇不已。
「车子来了。」听到充子的声音,樱井麻理站起身。出到门外,一部小型巴士停在那里。
「那我去啦。」
「小心一点。其实不必巴士,我们用车载你去不是更好?」充子埋怨著。「来,拿好行李箱。」
司机下来,把麻理的行李箱搬上车去。
「别忘了小提琴哦!」
「那还用说!」麻理难为情地羞红了脸。
「早安!」朝仓宗和从巴士探出脸来。
「啊,朝仓老师!早安!」麻理慌忙鞠躬致敬。
「我把令千金带走啦!」朝仓对充子微笑著说。
「请多多指教!」充子深深鞠躬。
「麻理!」麻理坐上车时,真知子从后面的位子向她招手。
「真知子!」麻理如逢救星似的在她旁边坐下。
巴士开动了。
「我的行李真多!」麻理不好意思地说。
「就那么一个?」真知子一点也不惊奇。「同样大的行李箱,我带了两个哪!」
麻理睁大眼睛。
「大家早安!」坐在前面的朝仓站起来,扶著椅背说:「从现在开始的一个礼拜,是你们的紧要关头。详细情形到了那边再说。总之,希望你们以集训的方式轻轻松松的过生活。当然不是去渡假,这么说也许不容易做到。」
麻理回望巴士内部。一、二、三……总共七个,都到齐了。有些在其他比赛中见过,脸孔有点面善。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看去。
「刚刚上来的是樱井麻理,参加决赛的七个人全体到齐了。」朝仓说。「不过,还有一个人要跟你们一起去。我想大家都知道的,他是警视厅的刑警先生,负责保护你们!」
真知子悄悄对麻理说:「不知长得甚么样?」
「听说很有趣。」
「有趣?不如帅气的好!」
二人相视而笑。
说实在话,麻理和真知子并不是知心朋友。传说真知子与人之间有一道墙,外人很难接近,因此她没有真正的知心朋友。只是到了这种场合,她们自然而然的彼此信赖对方起来。
「他虽然是警探,却不是来监视你们的。」朝仓继续说。「因此你们不必挂在心上。」
麻理觉得心情沉重起来。因著自己差点受到狙击,这才出动警探前来护卫的。一听到警察,立即使她想起那只血淋淋的手臂!虽然这件事不是自己造成的,可是刑警的存在会令他们的生活受到拘束,使她觉得对不起大家……
「快到指定的地点了。」司机说。
「哦。他说他会在那个十字路口等候的……」
「我们早到了些。停在路边等他一下好吗?」
「好的──咦,那个跑著来的就是吧!」
「那是一只猫啊!」
「后面跟著的是人呀!」
全体望向窗外。轻盈地奔过来的是一只三色猫,后面有个人抱著手提箱和大衣,气喘喘地呱嗒呱塔走过来。
「他是刑警?」真知子露出不相信的失望神情。「我觉得那只猫还比较像刑警些!」
「我忘了说……」朝仓的话还没说完,三色猫已从打开的车门轻巧地跳上来。
「这只花猫也是警方的一份子!」
「好可爱!」「来这儿!」「好漂亮的猫咪!」
女孩子们喊起来。三色猫轻轻吸气,穿过走道,来到樱井麻理的脚畔坐下。
「好像是麻理个人专用保镳嘛!」真知子说。
那时,巴士外边传来一声巨响。原来那个跑来的刑警跌了一跤,手提箱撞开了,里面的东西洒了满地都是。
刑警慌忙把牙刷、肥皂、毛巾、内衣裤等捡起来,塞回手提箱里去。
「看!他的及膝衬裤有个破洞!」
「还带了朱古力,好像是去郊游!」
「连罐头也带来了!」
巴士里面发生大骚动。那位刑警好不容易才把东西收进箱子里,红著脸跑上巴士来。
「我……我是警视厅的片山!」
「请。辛苦你啦。」朝仓笑脸迎人。「果然如栗原警长说的。你真是位特别的刑警!」
片山以为这番话是赞扬呢!他笑嘻嘻地打招呼,然后望到三色猫。
「福尔摩斯!过来这边!」
三色猫完全漠视主人的命令,跳上一张空位子,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它有点特别!」片山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皮。
「没关系!」朝仓在片山的旁边坐下,对司机说:「可以了,开车吧!」
「还有人跑过来。」麻理望见窗外的人影。「咦,她不是上次那位……」
来者是晴美。她气咻咻地奔过来。
「喂!怎么啦?」片山起身问道。
「你忘了带手帕!」晴美将一个塑胶袋递给片山。「记得把穿过的内衣裤放在这个袋子里面。」
麻理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第二乐章:优美如歌的慢板 1」
走到客厅时,全体一同屏息赞叹。
「好漂亮!」麻理看得眼眸发亮。跟著进来的朝仓,满意地环视室内情形。这里几乎没维修过甚么,只是彻底清扫过,把椅子的布垫换新,桌子擦亮而已。
从天花板高挂著一盏全新的水晶吊灯。朝仓惊讶于吝啬惯了的须田有此一手,问他钱从哪里榨出来的,须田但笑不语。当然朝仓不会反对也不追问。
「大家到钢琴前面集合一下,我要把新曲的乐谱分派给你们!」朝仓大声喊道。
众人起了一阵哗然骚动,然后跟著朝仓走到钢琴前面,在并排的椅子上个别坐下。
片山楞楞地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这里简直是个宫殿。福尔摩斯,你猜单是客厅就是咱家的几倍大?」
福尔摩斯似乎觉得片山的想法太小气,自顾自地走到里边去不理他。
「了不起!简直可以拍电影了!」正当片山还在嘀咕时,身后有人喊说:「对不起,请让路!」
回头一看,是个穿白围裙的女性,推著一部盛红茶的推车站著,由于片山刚好堵住门口的路。
「真抱歉!」片山慌忙闪开。女人笑一笑,推餐车进去。片山想,她大概就是朝仓所说负责家事煮食的人了。身段窈窕,距离普通「家庭女工」的印象很远。名叫甚么来著?片山翻开记事簿。对了,市村智子。
片山对人名的记性奇差无比。必须把那七个团员的名字搞清楚呢!于是片山跟在市村后面走进客厅。
朝仓站在史坦威大钢琴前面,对著七个年轻人讲解必须留意的地方。
「除了紧急情形之外,不准打电话!各位还年轻,也许渴望听见情人的声音,我要你们来这里,就是要你们暂时忘掉这个!一个礼拜而已,请大家忍耐一下。对方不会在一个星期内变心的!根据我的经验,十天都没问题!」
大家都笑起来。片山听晴美讲过,朝仓跟女性的绯闻很多。他们大概知道这个才笑的。只是他们的笑耳多少有些不自然。
「只有一条电话线,在二楼中间的卧室。那是片山刑警使用的房间。须要紧急联络时,必须向片山先生申请,才能使用电话。片山先生,麻烦你一下,不在房间的时候务必上锁!」
朝仓说毕,七人的视线一同转向后面集中在片山身上。
「是,遵命!」片山慌里慌张的用记事簿遮住脸。
「还有甚么问题?」朝仓回望他们的脸。「对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在这里共同生活一个礼拜,希望你们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然后指指旁边那个。「你先来!」
「是!」站起来的是三个男生之一,看来是过度认真的青年。
「我叫大久保靖人,河内寿哉老师门下的学生。」
他用运动选手在开幕仪式上宣誓的语调说完后立刻坐下。
片山看看从朝仓听来的备忘录,有关七个参赛者的个人资料,企图与本人连结一下。关于「大久保靖人」乃是「靠自己赚学费的苦学生」。确实,他身上的西装和领带都不是高级货,跟我的差不多等级呢,片山心想。
其他六个都是出自富裕家庭的千金少爷,只有大久保自成一格。坐在最边端的位置上,不跟人打交道。
「轮到你。」朝仓指著一名皮肤白皙的少女。圆鼓鼓的脸,活像在果汁软糖上装上眼睛和鼻子般趣致。
「我……我叫长谷和美。」忸忸怩怩的声音。「请多多指教。」猛然鞠躬然后坐下。
备忘录上记著,长谷和美是「财阀千金,十足不出门的闺秀,却有与生俱来的音乐天份」。该有二十一岁了,却像十六岁似的楚楚可怜。今天还有这样的少女吗?
接著是樱井麻理,落落大方的报上名字就坐下来。备忘录上没有她的记录,只是受狙击的对象,最须要留意。
片山也晓得她是医生的女儿。她的态度倒不会令人觉得骄横自大,自然的流露大方和镇定的气度。
坐在樱井旁边的是个戴眼镜的胖女孩,自称「植田真知子」。看来是樱井的熟朋友。「有希望的候选人之一,模范生」;备忘录上这样记载。
「这位麻理是我的朋友。」真知子继续说:「不过,在这里我和她是敌手。」补充这句之后才坐下。
片山不明白她这句话的用意何在。连樱井麻理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接著是个穿蓝格子呢衣配白裤的年轻人,似乎准备坐游艇去地中海的装扮。
「我是古田武史。这个星期也许会精神疲劳,但能跟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生活,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然我会遵守一切规则。此外,不管有关音乐或恋爱方面,希望能与各位交换意见!」
流利的言词,严肃的脸孔,有点油腔滑调。难怪备忘录上写著:「外号是花花公子」,看来名副其实。片山觉得心有戚戚焉。英俊潇洒,有钱又有头脑,还拉得一手好提琴。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其实片山没有必要生气,就像白领阶级对税制愤愤不平一样毫无作用。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时,下一个已经站起来自我介绍。
「我是……丸山才二。第一次参加比赛,甚么也不懂。请多多指教!」
他是典型的口才笨拙,然而体型魁梧,使人错觉他那双粗大的手会把小提琴捏碎。备忘录上写著:「乡下来的学生,大器晚成型」。身穿旧式的灰色西装,土里土气的,跟古田形成强烈的对比。
剩下最后一个女子,在朝仓未指示前站起来。
「我是機纪子。大家已经看到,我所使用的乐器是一七一零年意大利名家制作的史托拉第法利小提琴。如果我输了,不是小提琴的关系。所以我一定要赢!」
她一口气说完就马上坐下。霎时间大家都呆住了。
悬胆鼻,戴一副银框眼镜,令人联想到精明能干的美女秘书。片山望望备忘录:「性情刚烈不让须眉,绰号是比赛狂」。
朝仓乾咳一声道:「七位参赛者的介绍完毕。现在让我介绍这个星期内照顾大家的市村女士。承蒙她主动提出免费服务来支持这次比赛,我们由衷感谢。若是需要日用品或其他必需品,厨房后面就是市村女士的房间,不妨向她拿。市村女士,麻烦你了,请指教。」
站在窗边的市村智子走前几步,微笑著说:「我会尽力帮助大家,希望大家充份发挥实力!」
「请多多指教!」大声说话的是大个子丸山才二。其他人也跟著向市村智子微笑打招呼致意。
「那么,我要把新曲的乐谱分派给大家啦!」朝仓此言一出,整个客厅顿时静下来,充满紧张的气氛。
朝仓拿起摆在钢琴旁边的公事包,接著说道:「大家都知道,这首曲子是为管弦乐团和小提琴独奏而作的协奏曲,你们可说是世界上最先演奏这首曲子的人,希望你们竭尽所能,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他正想打开公事包时,那位秘书型的美女機纪子发言说:「老师!可不可以提出一个问题?」
「好的。甚么事?」
「有关新曲的诠释,禁止与人商量,也不允许与外界通电话或用书信交谈吧!」
「是的。这个有甚么问题呢?」
「万一有人违反这个原则的话,怎么办?」
「如果确认有违反的事实,就会取消参加决赛的资格。」
「是吗?」機纪子停了一下才说:「那么,这里有一个人,应该取消资格!」
其他六人听了面面相觑。機纪子出其不意的指著花花公子型的美男子古田武史说:「应该马上把这个人从这里赶出去!」
一时之间谁都不说话。最先有反应的还是当事者古田武史。他涨红著脸站起来说:「喂!你在胡扯甚么!到底我做错甚么……」
「你做错甚么?何必要我当众拆穿呢!」機纪子毫不畏缩的以言对峙。
「哦,你是指上次M报社主办的音乐大赛……」
「当然是的。除此之外还有甚么?」
「那是你故意讹赖,找碴儿!评判员这样判断了!」
「只是找不到证据而已。很明显的是你偷掉我的诠释!」
「没有那个必要吧!」古田恢复镇定,冷笑著说:「我无须那样做,也能轻易把你打败!」
「你敢说?」
「说了又怎样?」
二人针锋相对僵持不下时,朝仓不得不介入。
「你们都给我住口!機小姐,你不应该把上次比赛的事带到这里重提。我也听说过,你们对新曲的诠释一模一样。可是,结论是偶然的一致,无独有偶呀!」
「那是古田的父亲在暗中做了手脚之故!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
片山听了哑然失措。这个小女子的嘴巴真厉害!
「总之,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若是有人在这次比赛中有违规的事实,当然会遭受处分!」朝仓说。
機纪子耸耸肩膀,自此不再说话。
「我希望你们大家和睦相处。」朝仓歇一口气的样子。「来,我要发乐谱啦。」
又是一阵骚动,解除了不必要的紧张。
朝仓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叠份量很厚、类似特大号宣传手册似的东西。大家不由发出惊叹的声音。
朝仓微笑著说:「因著是管弦乐团的总谱,所以这么厚。不必大惊小怪!」
「作曲者是谁?」大久保靖人问。
「这个必须等到比赛结束才能宣布。」
「只要看到曲子就晓得啦!」機纪子说,好像已经忘掉刚才的吵闹。
「这里有七份乐谱。每人一份,我手上一份也没留!」朝仓说。「原谱在作曲者手中。就是这么多。那么,好好加油吧!」
朝仓逐一招手,把乐谱分给他们。还没回到座位以前就打开来看的是大久保靖人和植田真知子。表示毫无兴趣,接过乐谱就摆在膝上不屑一顾的是刚才大吵一架的機纪子和古田武史。樱井麻理和「深闺美人」长谷和美,以及大个子丸山才二,好像怕火烫伤似的,小心翼翼地把乐谱抱在怀里,轻抚乐谱的封面。
片山突然发现福尔摩斯跳到钢琴上面去。也许知道这部钢琴价值不菲吧,它并没有伸出爪来,以至跳上去时,因速度太快而滑了一跤。
片山不禁苦笑。它在玩甚么把戏?福尔摩斯往公事包里面偷望了一眼,然后飞快地跳回地面。
朝仓关上公事包,缓慢地巡望七个年轻人的脸,说道:「祝你们幸运!」
片山彷佛听到军号的声音奏起。
「好漂亮的房间!能在这里住一阵子就好了!」片山在房里整理自己的行李时自说自话。
福尔摩斯却在房里四处察看,好像一名正在搜查有无窃听器的间谍。
「你在干嘛?浴室里有你的专用厕所了,不必担心。」片山伸伸懒腰。「这里不会发生血腥事件的,轻松一点吧!」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似乎在责备他的样子。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咱们是为这个而来的嘛。请你也多多留意吧!」
福尔摩斯跳到屋角的书台上,回望片山。
「有甚么事吗?」片山走过去。福尔摩斯伸出前肢,开始用力去抓桌上的便条纸。片山一瞧,它抓出七条爪痕。
「七?七个人?不对呀。那么是甚么?七……刚才的乐谱?有七份?」
福尔摩斯眨眨眼睛,表示肯定。
「他是说只有七份吧!真是小题大作。不过是一场乐器竞赛而已……嗯,甚么?」
福尔摩斯又抓多一条爪痕。
「那就八份了。八?原来这么回事呀!」
片山想起福尔摩斯刚才偷看朝仓的公事包那一幕。「那就是说,共有八份乐谱了。里面还有一份是吗?」
福尔摩斯又眨一下眼睛。
原来朝仓撒谎。不,也许没甚么大不了。他是主办人、自己多留一份乐谱也无可厚非的呀。一定是那样!
「福尔摩斯啊!你晓得吗?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做事有原则之分。有才华的人可以允许多少任性作风。那个姓朝仓的人,就是嘴里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的那种。」
可是,站在朝仓的立场,他想拥有一份乐谱是理所当然的。他为甚么故意隐瞒?
这点值得可疑。不过,自己的角色是负责保护那七个人的安全,不能干涉比赛事宜的内情。这种界限必须分辨清楚!
当然,如果这件事牵涉到其他事件又另当别论。不过,片山不同晴美,他并没有期望有事发生的冒险心。其实那不算冒险心,而是接近唯恐天下不乱的凑热闹本性……
突然电话朗朗响起。片山吓得跳起来,嘀咕几句才拿起话筒。
「喂,哥哥是吗?」
「晴美!你怎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
「警长老爷告诉我的。」
「警长说的?他还说是高度秘密,原来只是随便说说!」
「我说是关乎人命的问题,他才肯讲的。」
「发生甚么大事?」
「其实也没甚么……我呀,要跟石津结婚了!」
片山吓得像化石一般呆立不动。晴美吃吃笑道:「我骗你的!」
「你……太过份了吧!」
「这是上次的回报!」
「那次你不是抓伤我的脸报仇了么?」
「那是惩罚,不是报仇!」
「有甚么不同?好!我要找石津那家伙来揍一顿!」
石津若是莫名其妙的被他揍一顿才冤枉呢!
「别提这些了。你那边顺不顺利?」
「甚么顺不顺利的,好戏才刚开始呢!」片山笑道。「不过,很快就发生两三个问题啦。」
「甚么问题?告诉我吧!」
「且慢!这个电话不能谈私事的……」
「我们谈事件,哪算私事?说不定我能提供了不起的推理呢!」
拒绝晴美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事。片山只好将参赛者发生争执、朝仓多拿一份乐谱的事原原本本的讲出来。晴美听得兴致勃勃。
「多一份乐谱。有好戏看了。」晴美说。「那么再见。哥哥,加油哦!」然后马上挂断电话。
「晴美真是……根本没事找我嘛!」放下话筒,片山望著椅子上的福尔摩斯。
「你想,会有甚么事发生吗?」
福尔摩斯懒得答他,蜷成一团闭起眼睛寻梦去了。
「第二乐章:优美如歌的慢板 2」
「你这样乾焦急有甚么用?」樱井利夫从阅读著的外国医学杂志抬起头来说。
普通人一升到医科大学教授的位置,认为只要盘腿而坐就能守住地位,可是樱井利夫却是真正的研究者,认为不断的进修才是重要的事。外表看他是个很有学者风度的绅士,起码能操两三种外国语言。实际上,他能说五国语言。当然这个需要一点天份。不过,在饭后的时间里,普通的上班族只会对著电视哈哈笑的当儿,他却在阅读医学论文,他的成就可说是拜这么严谨的生活态度所赐。
对樱井而言,看电视不如读书更能给他快乐。他的妻子充子则是音乐至上的人。
从世俗的眼光来看,他们是奇妙的绝配。
「你不是也担心麻理吗?」充子一直在屋内走来走去,像旋转木马似的动个不停。
「麻理已经不是孩子啦。况且,她又不是到天涯海角去探险,你何必担心成这个样子?」
「今天是第一天。不晓得晚饭合不合口味?虽然带了胃药,若是神经性胃炎则毫无作用。如果睡不著,怕不形成神经官能症呀?她的体质是一患感冒就拖很久,而且容易患上口腔炎……都是你遗传给她的!」
「何必气成那个样子,这孩子没问题的。有时她会出乎意料的胆大如斗。这也是我的遗传!」
「你真是一个无情的人!」充子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这么担心她,应该躲在行李箱里跟著去!」樱井也火了,罕有的说了句讽刺的话。
「就是没有装得下我的行李箱啊!」充子认真地说,把樱井吓一大跳。「而且,她不久前遇到生命危险……」
「不是派了刑警保护了么?」
「警察怎靠得住呢?」
「是你自己要求朝仓先生想办法的,怎能说这种话!」樱井苦笑不已。
「可是整个星期不能联络,我怎能放心啊!起码应该让我每天听到她的声音才对呀!」
樱井不想再听充子发牢骚,把注意力回到论文上。
就在这时,走廊上的电话响起。充子跳起来冲过去。
「和田先生找你。」充子半放心半失望的告诉樱井。樱井出去接电话之时,充子疲倦地坐下来。
「这样下去,做家长的都会神经病了!」她在自言自语时,轮到客厅的电话响起。樱井家拉了两条电话线,只有其中一个电话记在电话簿里,就是樱井正在接听的电话。还有一个电话装在客厅里,只有亲戚和好朋友才知道号码。
「喂,樱井家。」充子拿起听筒时,心情颇为轻松。
对方一直不说话。充子再问:「你是哪一位?」
「太太是吗?」传来低沉的女声,苍老而沙哑。充子霎时紧张起来,瞄瞄走廊那边。
「你是……」
「让我见见我的女儿吧!」电话里的声音说。
「你真烦人,无凭无据的乱说话!」充子尽量压低嗓门,语气却很激动。
「麻理是我的孩子,把她还给我……」对方变成哀求的语气。
「你别讹赖找我麻烦了!」充子说。樱井还在走廊上讲著电话。「好吧!我们当面了结这件事。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我只是……」
「你就在这附近吧!从我家前面的斜坡上去,不是有个公园吗?」
对方沉默斤刻,才犹豫不决地说:「我知道……」
「好。一小时后我会去公园,你在那边等我吧!」
「可是,我……」
「见面再谈吧!」充子毅然挂断电话。正好樱井也讲完电话,回到客厅来。
「谁打来的电话?」
「哦,跟麻理一起学小提琴的朋友的母亲。」充子假装平静的说。「她想看一份乐谱,待会到这附近来。」
「应该请她到家里来呀。」
「她也是大忙人啊。」充子说。当她不想解释时,这是最好的藉口。现在的家庭主妇,除了家事以外,其他事情确实也很忙碌。
樱井似乎也很了解,又开始埋头阅读他的医学杂志了。
充子走进摆衣柜杂物的小房间,从其中一个放皮包的橱里拿出一个信封,再从这信封里拿出一叠万元钞票。
「必须把话说清楚了!」她告诉自己,把那叠钞票放进另外一个皮包。
一小时后,充子离开家里。外边的风很大,她皱皱眉,继续快步往前。虽然没有像麻理一样慢跑,她的脚力依然健壮。上坡的速度不减,有点气喘的朝公园迈进。
由于是住宅区,虽然不太晚,路上已不见行人了。公园里寂静无声,只有风过之处的响声。
充子站在公园入口,环视四周。只有三四盏暗淡的街灯,绕著水池的散步道几乎淹没在黑暗里,视觉范围内看不到人影──她在哪儿?是不是爽约不来了?
对方是个神经失常的女人。不会有危险的吧!充子慢慢地踱步往前。
那个女人开始纠缠麻理和充子,也有两个月或三个月了吧!她一心相信麻理是自己的女儿,时常打电话来,不然就到麻理的学校附近徘徊。现在是重要的关键时期,绝不能让她扰乱麻理的心情。每次她打电话来,充子就严厉的警告她……
可是,对方是个有理讲不清的人,非常头痛。这次充子打算用钱解决一切,所以准备了五十万元。虽然没有把握能就此圆满解决,起码值得一试,她想。
充子走过半边水池。毫无影踪。也许她不会来了。幸好现在那个女人无法联络麻理,这点倒放心。就怕到了决赛那天跑去胡闹……
充子缓步走著。散步道的外侧有树丛和篱笆环绕。夏天和春暖时的夜晚,有时可以见到情侣到公园散步。今晚太冷,大概不会有人来了。
充子走过一盏街灯。来到公园出口的路上没有灯光,由于树丛把路灯的光芒遮蔽掉,成为最暗的一角。
大概不会来了。充子于是加快脚步。树丛里传来踩落叶的脚步声。瞬息间,有个黑影像风一般冲出来。
年轻人的热情超乎充子想像之外。这么寒冷的夜里,在公园里的树丛深处,居然还有一对情侣在拥抱偎依。
「刚才是甚么声音?」女的坐直身体。
「好像有甚么掉进水里去了。」男的说。
「我们去看看吧!」
「算啦,我不想惹祸上身。」男的皱起眉头。「有一次,我见有人丢了钱包,捡起来追上去还给他,他用可怕的眼睛瞪我,还当面检查钱少了没有。气死我了!」
「好可怜。可是这次不一样呀。你起来一下嘛!」
「好吧!」男的叹一口气站起来。他们走出树丛,来到散步道上。
「太暗了,看不清楚。喂,有人掉进水里是吗?」
男人大声喊。有脚步声离开小径,同时传来拨水声。
「在那里!」女的用手一指。水池中央露出一个人头。
「救命啊!我的脚……不能沾底……」女人的叫声。
「妈的!干嘛跑到那边去?喂!你没事吧!」男人脱掉鞋子,纵身跳进水里。
水里的女人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冷得浑身颤抖。
「谢谢你……」
「阿婶,你为甚么掉进水池里去?」男人从水里爬上来后,吁一口气问道。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噢!」少女瞪大眼睛。「那么,刚才的脚步声……」
「你看到了?」
「不,只是听见脚步声。可是,为何……」
「我姓樱井。」女人站起来。「真不知怎样道谢才好。我就住在附近,请到我家坐坐。这位先生也全湿了。」
「那就不客气了。」男人说:「阿婶,我不明白,你掉进水里去时,干嘛往水深的方向游去?」
「那个把我推下去的人,用木棍之类的东西打我呀,所以我才往反方向躲避的。」
「噫!这么说,你是差点被人谋杀?」
「我想是的。」樱井充子点点头。
晚餐十分丰富。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市村智子的烹饪功夫的确有一手。可惜进餐的气氛谈不上美妙。
也许第一天的关系,大家都闭口不言,沉默进食。
片山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年龄上以他最年长,在那七个年轻人眼中,他们是在被人监视的情形下用餐,自然大煞风景。
用餐途中,片山走进厨房。市村智子正在忙著预备饭后的甜品。
「刑警先生!还有甚么不够的吗?」
「不,我是想……」
「小猫咪么?它正在那边吃东西呢!」
福尔摩斯正在屋角埋头苦干,似乎很久没吃过这么高级的晚餐的样子。
「对不起。我想在这里吃。因为有我在,大家都吃得很拘束,我也吃得不舒服。」
「是么?」市村智子笑了。「没关系。就在这张桌子吃好吗?你拿椅子过来。我去把你的晚餐端进来。」
「对不起。」片山松一口气。七个之中有四个女的,难怪他觉得神经紧张,浑身不自在。
终于平静地吃过晚饭,喝杯咖啡定神。想到这种生活将要持续一个礼拜,立刻觉得疲惫不堪。
「大家吃过晚饭都到客厅去了。现在我要吃饭啦。」市村智子说。
「啊──那么我也去客厅好了!」
其实他想回去自己的房间,但又觉得一味逃避的话,未免失去保护的意义,于是带著福尔摩斯进客厅。
「哟,欢迎你,过来这儿吧!」那位「深闺美人」长谷和美笑脸迎人。当然,她欢迎的对象乃是福尔摩斯。
片山在沙发里舒服地坐下来。这才发觉,客厅里除了长谷和美,就只有花花公子古田武史和大个子丸山才二。
「其他人呢?」片山问。
「他们躲在房里跟五线谱音符作战去了。」古田武史说。「真是热心。我想,機纪子一定把乐谱抱上床睡!」
片山在古田斜对面坐下。「你好像跟她合不来?」
「我倒无所谓。」古田苦笑一下。「她若摘下眼镜,还是美女一个哪!若不是小提琴的关系,我还想对她提出约会……」
「大家都变得神经质了。」
「你那么认为吗?」古田不怀好意的一笑。
「难道不是?」
「也许有人是的,有人只是装出来的,为著使人情绪不安,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真的有人这样做?」
「音乐比赛本来就是一场战争。强者得胜。为了胜利,甚么事情部做得出来,甚至不择手段!」
「我不欣赏那种做法!」长谷和美把福尔摩斯抱在膝上摩娑。「音乐应该是缓和人类心境的东西。」
「那是两码子事!」古田说。「对了,刑警先生。你喜不喜欢音乐?」
「我不懂音乐,一听见古典音乐就想睡觉……」
「真的有这样的人?我不相信!」长谷和美说。
听她这么一说,片山觉得难为情极了。
「请你替我照顾猫儿一会好吗?」
「好的。我很喜欢猫。」
福尔摩斯在长谷的抚摸下,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
片山穿过大厅,打开饭厅旁边的门。照朝仓的指示,这里应该是书房。
「哟,片山先生!」
书房里,樱井麻理拿著书本在沙发上,对他微笑。
「对不起!」片山想转身离开,麻理又说道:「上回承蒙令妹帮忙……」
听她这么说,片山只好硬著头皮走进书房。房门是对开式的,相当宽敞,大概三十多平方米,长方形,铺著地毡,除了一边是门外,其他三边全是书架。中央部份摆著四张沙发,面对面的摆法,奇怪的是找不到任何书桌。
「为我一个人而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对不起。」麻理说。
「那也没甚么。这是工作嘛。」片山开始客套起来。其实是紧张的证据。「你不在房里……嗯,练琴吗?」
「那么厚的乐谱,不想马上去读。」麻理叹息。「他们好伟大。我可不行。不经一个晚上是无法从那样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的。」
「甚么冲击?」
「乐谱太厚啦。其实,拉小提琴很消耗体力,所以小提琴家比钢琴家衰老得快!
也许男性比较适合小提琴!」
「可是,你是最有希望获胜的,不是吗?」
麻理笑笑。「大家的实力相差无几,还要看运气!」
「有这种事吗?」
「譬如要看指定那一首协奏曲啦。若是西贝流斯或巴尔托克我就拿手,可是这两个人的作品对真知子比较不利。确实是要靠一点运气的。」
「由谁决定演奏甚么?」
「决赛当日才由比赛委员会决定,也不晓得用甚么办法决定。总之,必须事先练熟所有的曲子才能应付……」
「古田和丸山,还有长谷小姐都在客厅里哪。」
「我不喜欢古田!」麻理说。「他认为玩女人就跟玩音乐一样!」
片山也有同感,古田就是她所说的那种类型。
「不过,他的演奏有卓越的才华,说不定真是天才!片山先生,你可曾听说,小提琴的外形是以女性的胴体为蓝本而制造的?」
「哦?听你一说,又好像有道理。」
「对吧!虽然脖子太长,可是曲线玲珑呢!」
「像是长脖子女妖!」
「这是传说,不必当真。可是古田说,就是因为小提琴像女妖,他才喜欢拉小提琴!」
「不愧是花花公子!」
「现在我拉小提琴,岂不是同性恋?」
片山脸都红了,乾咳几声来掩饰窘态。他很纯情。
「古田还说,演奏时就像在跟女人做爱,左手用力支撑,右手温柔地抚摸……其实,真正的演奏不单只是光要小提琴发出声音,而是要小提琴自己唱歌才对!」
小提琴会唱歌?片山生平第一次听到。不晓得小提琴用哪一种语言唱歌?
「对不起。我不应该捉住你谈这些!」
「不,很有趣。只是打搅你练琴……」说到这里时,片山的口袋里有声音在哔哔响。
「甚么东西?」
「有人打电话找我。失陪了!」
片山走出书房,冲上二楼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时,电话还在响著。
「你是片山兄吧!」原来是石津刑警。
「是你呀!你不应该打电话到这里来!」
「有公事啊!樱井麻理的母亲差点被谋杀了!」
「甚么?」片山听过石津的说明,知道樱井充子没有生命危险,松一口气。「凶手的线索呢?」
「毫无头绪。樱井充子说当时太暗,看不清楚对方的相貌。」
「那么晚了,她去公园干甚么?」
「就是啊。她说是去散步,可是天气那么冷,你觉不觉得奇怪了点?」石津也似乎困惑不解。
「确实奇怪。」
「可是受害人坚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所以我想先把这件事向你报告一下。」
「知道了。要不要把事情告诉樱井麻理?」
「对,差点忘了。樱井充子吩咐,这件事绝对不可让她女儿知道!她说现在是紧要关头,不要扰乱她的情绪。」
「好吧,我知道了。」
「还有,晴美姑娘叫我问候你!」
「多管闲事!」
收线后,片山觉得心情郁闷起来。樱井麻理的母亲受人狙击。从情况来看,不可能是遇到强盗。或许是私人恩怨吧。还有一个可能,凶手狙击樱井充子,目的是为了阻止樱井麻理参加音乐大赛!
不让参赛者出场比赛,不一定须要攻击本人。应该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可是如果蓄意破坏,确实防不胜防啊!
「对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出赛者……」片山边走边想。回到楼下的书房时,樱井麻理已经不在那里。
「第二乐章:优美如歌的慢板 3」
朝仓宗和的手缓慢地描著一个圆。音乐彷佛要融入最弱音中似的逐潮消失,之后结束。
隔了一会,如雷掌声四起。掌声像海啸般淹盖了交响乐团,震撼了整个音乐大堂。
「好哇!」观众的欢呼声此起彼落。石津的身体往前一倾,终于醒来。
「啊!晴美小姐,结束了吗?」
「是啊!」晴美的手继续鼓掌。石津急忙加入鼓掌阵容,跟著大家狂呼「好」!
晴美差点喷饭。看来,勉强把石津拉来听古典音乐会是错了。他从一开始就大睡特睡,没发出鼻鼾声已是万幸的事。其实今晚演奏的全是世界名曲,包括孟德尔颂、李斯特的钢琴协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假如听这些都睡得著,其他曲子对他而言都是摇篮曲了。
朝仓踏著敏捷的步伐回到台前谢幕两三次。
「还要演奏吗?」石津问。因为朝仓又拿著指挥棒站在台上。
「安哥曲呀。没关系,曲子很短,你没时间睡了。」晴美说。
安哥曲也是孟德尔颂的「仲夏夜之梦」之诙谑曲。又是一阵强烈的呼好掌声,观众才肯陆续离去。
「走吧!」晴美手里拿著一张唱片。
「那张也是古典音乐?」
「是呀。朝仓宗和指挥的布鲁纳协奏曲。」
「布鲁……也是作曲家?」
「是的。」
「我不懂音乐。」石津抓抓头皮。「我只知道贝多芬有一首「天鹅湖」!」
通道上挤满人。晴美拨开人潮往前挤去。
「晴美小姐,出口在相反方向啊!」
「我知道。我要去后台找朝仓宗和呀!」
「找他干嘛?」石津吓得直眨眼。
「有关另一份乐谱的事!」晴美嫣然一笑。「石津先生!能不能请你在外边等我?」
「哦,好哇。那我在出口外面等你。」
晴美沿著人潮逐渐散去的走道前行,来到「闲人免进」的告示牌附近。有四五名女拥护者,同样拿著唱片站在那里。
「让开一下。」晴美对告示牌视若无睹的走进去。当她在堆得既糟糟的道具和桌椅之间的通道走著时,迎面来了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晴美觉得那人一脸阴阳怪气。他发现了晴美,果然粗鲁地问:「你有甚么事?」
「我想见见朝仓先生。」
「你不可以随便进来的!」男人皱起眉头。「先生不喜欢签名的,除非遇到他的心情很好。」
「也许现在心情很好呀!」晴美不甘示弱。
「不管怎样,这里不准闲杂人进来……」
「怎么回事?」传来一个洪亮的响声。披上大衣的朝仓站在那里。晴美觉得他比舞台上所见时还要高大。
「啊,老师!她是你的拥护者!」男人解释著。
「我想请您在唱片上面签名留念!」晴美微笑著说。
「好的。」朝仓露出极富魅力的笑容,对男人说:「须田君!你把乐团的人带上巴士去吧!」
「是……」须田用怀疑的眼光看看朝仓和晴美才进到里面去。
「你带了甚么可以签名的东西?」朝仓问。
「这个。」晴美从皮包里拿出签字笔,把唱片递过去。朝仓用熟练的手势,在唱片封套上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谢谢你。」
「那里。我曾经在哪儿见过你,不是吗?」
晴美大吃一惊。确实,那天追赶小型巴士把手帕交给哥哥时,朝仓见过一下。可是仅仅一瞥,而且今天穿的服装又不一样,他不可能认出来的呀!
「我时常去听先生的演奏会……」晴美打算敷衍过去。
「是吗?我对美女的记忆力特别好呢!一个人来?」
「是的。」
「怎样?我想请你吃个消夜,赏不赏脸?」
「可以吗?」
「当然。你到这幢房子后门等我,我开车过来。」
朝仓说完,快步往里边去了。
晴美也风闻朝仓的猎艳经历丰富过人。实际上,今天就是冲著这点来的。她想这件事若是交给哥哥和福尔摩斯去办,就不精彩了。晴美似乎患上侦探狂了。
出到外面时,石津正在等著。
「怎么样?」
「很顺利。对了,石津先生,可否请你自己回去?我有一点急事要办。」
将近晚上十点,会有甚么急事?可是,耿直的石津对晴美的话毫不起疑心。
「是吗?那就等你办完事再走好了。」
「可是,我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不,我得负责把你送回家,否则会被片山兄痛打!」
晴美费尽唇舌才把石津哄回去,然后转到后门去。
巴士已将管弦乐团的成员载走。晴美正在左顾右盼时,一部外国车开到她面前。
「让你久等啊!」朝仓的脸伸出车窗。「上车吧!」
车门打开,晴美坐进朝仓的旁边位置。
「好漂亮的车子!」
「我最大的嗜好就是玩车!」
石津无精打彩地走向车站,边打哈欠边想:「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讨厌我……」
一部高级进口车从石津身边越过。石津也有一部国产跑车,对车子多少有点兴趣,不由多看两眼。当那部高级车转弯时,石津看到坐在前座的女性的脸,不禁瞠目。
「晴美小姐!」
石津追过去,拦住一部计程车,出示警察证说:「替我追踪前面那部外国车!」
也许这是出乎刑警本性吧!他连那是谁的车子都不晓得,只是知道自己有义务保护他所倾慕的晴美小姐!
在高级住宅区的一角,一间外观像是普通住家的餐厅里,晴美和朝仓正在吃著简单的消夜。
「味道怎样?」餐后喝著咖啡时,朝仓问。
「非常好吃。」
「那就好。」朝仓笑一笑。「刑警先生爱吃甚么?」
晴美惊讶得瞪大眼睛。「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我说过,我对美女的记性特别好!」
「对不起,我并非故意撒谎……」
「没关系。」朝仓摇摇头。「我不会因此不高兴。美女应该享用更大的特权!」
「失敬了。」
「你找我有甚么事?真的只是来听我的演奏?」
晴美迟疑起来。是否直接把乐谱的事提出来?不过,朝仓经验老到,当然不会因此惊慌失措。他一定会轻描淡写的说:原来是这回事啊。然后敷衍过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机巧的接近他再说。
「其实我是……」晴美支吾以对时,听到餐厅经理的声音。
「这位客人请等一下!」
回头一看,有位女客不理经理的制止,直闯进来。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一看就知是个性情激烈的女人,横眉竖眼的四处张望。然后见到朝仓,立刻气冲冲地走过来。
「朝仓先生!你在这里……」
「哦,機太太!那么巧又碰面啦。」朝仓十分笃定。
「一点也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哦?找我有甚么贵干?」
「你自己明白。已经第三天了,我要你履行诺言!」
第三天?晴美突然记起曾经听过姓「機」的。为著决赛而被「软禁」的七人之中,就有一个姓機的少女。他们被关在里面正好是第三天。
「機太太,你大概误解了。我并没有答应甚么。」
「你……」姓機的女人脸色一变。「你应该知道的!我对你……」
「且慢!」朝仓凌厉的打断她的话。「我和你都是成年人,不管发生甚么,应该当场解决掉了。我不能因著某种代价而接纳你的条件!」
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相当微妙。这时晴美觉得自己应该告退了,但从调查的立场来想,她认为必须赖在这里。
「先生,我把一切希望都摆在那个孩子身上,凭先生的力量一定能够……」
「镇定些!你这样会骚扰这个餐厅!」朝仓站起来,捉住女人的手臂,对晴美说:「我去一下就回来。」
朝仓把女人带走了。晴美想跟上去,又不能够。等了十五分钟,朝仓才回来。
「真抱歉!」
「没关系。刚才那位是先生的情人吗?」晴美以开玩笑的语气说。
「对方是一厢情愿的。这种情形很多。」朝仓不以为意的笑著说:「该走了吧!
我送你回去!」
「不,不必麻烦了。」晴美有点失望。她以为朝仓会邀她去自己的家。
「不,一定要送。」
「用先生的车?」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了。我已经叫车来送你回去了。我要等酒醒些才回去。」
「那就不客气啦。」晴美想:他大概还要跟刚才那个女人见面。
「明天我在家。你要不要过来坐坐?」
「我可以去你家吗?」
「当然可以。」朝仓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地址,就在这附近,很容易找的。」
「好,我一定去拜访。」
「房子正在装修,有点乱,不过还是有地方招待你的。」
「那么,明天见!」
「我等你。」朝仓对她微笑。
出到外边等候朝仓叫来的计程车时,突然有人拍肩膀。晴美怪叫一声。原来是石津。
「吓死人了。你干嘛在这儿?」
「我是跟踪你来的。」石津抓著头皮说。结果,他和晴美一同坐计程车回家。
「让你操心了,真抱歉!」
「我还以为他要载你上酒店。那男人是不是好色之徒?」
「这……差不多。」
「刚才有个气焰嚣张的女人走进去吧!后来朝仓跟她出来。女人的车子就停在路边。」
「你看到了?」
「那女的坐车离开以前,跟他热吻一番呢!我可看得浑身冒汗!」
「真是辛苦啦。」晴美笑个不停。
也许朝仓真的去会姓機的女人去了。如果她确实是其中一个参赛者的母亲,而朝仓与她之间又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的话,大概是有点不咬弦了。
到了第三天还平安无事,不过晴美觉得迟早都会有事发生。樱井充子遇到的惊险只是开始而已。
「第二乐章:优美如歌的慢板 4」
书房成了片山的安息之所。这里可以单独一个人、脱离一切纷争事件。对刑警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已经是第三天的夜晚,目前还没发生太麻烦的纠纷。機纪子和古田武史仍旧像仇人一样互不理睬,在客厅休息时分开最远的位置而坐,不过倒不至于开战。
说实在的,大家都没时间去管别人的事。除了一起吃饭和饭后短暂的休憩时间外,每个人都关在房里专心练琴。片山没有进去看过他们的房间,但他肯定不会有人躲在房里偷看漫画。
所有房间都有隔音设备,房门就像戏院或演奏场所的大门一样坚厚,里头的声音绝对不会传到外面。这样的构造完全防止偷听别人练琴的事发生。
像片山这种与音乐无缘的人,难免会怀疑何必做得如此慎重?音乐不是一种使人轻松的事物么?不过,也许这是局外人的肤浅看法。对于每天花许多时间苦练的参赛者来说,比赛乃是一件足以扭转乾坤的大事吧!
已经三天了。若是继续平安无事的渡过其余日子就最理想不过了……
现在是饭后休息时间。片山饱食一顿之后,正在书房里舒服地坐著,不知不觉昏昏欲睡……
突然房门打开。长谷和美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刑警先生!会不会打搅你?」
「不,没有的事。这里又不是我的房间!」
片山还能摆出兄长的姿态,因为对方是纯真一如长不大的「小学班长」似的长谷和美,没有微妙的性感态度,片山才能安然自若。
「其他人呢?」
「他们在客厅里,难得在一起弹琴玩闹。」
「你应该跟他们在一起呀!」
「我比较喜欢独处。」
她的意思是否暗示自己离开书房?对方不明说,片山通常不知怎办才好。女孩子干嘛都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就因她们这样的表现,自己才会一再遭人嫌弃。
正当片山还在努力把责任推卸给女人时,一样软绵绵的物体触摸他的手。好像是福尔摩斯的脚肉垫,柔软而温暖。几时进来的?应该喵一声打招呼进来才对。
猛然回头,看到长谷和美的脸。只是距离太近,顶多三厘米而已。片山的眼珠子靠在一起了。
和美突然伸手拥抱他。片山终于发觉事态严重,慌忙闪避。他拚命后退,结果整个屁股从沙发跌落在地。
「不要这样!你想做甚么?」
「刑警先生……」和美压到他的身上。好重!她并不高大,居然重甸甸的颇有份量,压得片山喘不过气来。
「喂,起来!救命呀!」
「刑警先生,请你让我打个电话吧!」
「甚……甚么?」
「把你的门匙给我,一个小时就够了。」
「电电电……话,照规定是不准使用的呀!」
「我知道,所以才来求你的。我快疯了,让我打个电话吧!」
片山心想:不是已经疯了吗?
「刑警先生!你若让我打电话,下次,我可以到你房间去的哟!」长谷和美说这话时脸上一派天真,吓得片山眼前发昏。
「求求你!」她的双手突然移到片山的脖子上。「我不想勒死你。不过,我的手指力道强得很哪!」
这点片山很清楚。长谷和美的手指又长又尖,青筋浮现。那是小提琴家的手,全都一样。
「你想死,还是让我打电话?」
原则上来说,结论显而易见。生命当然比电话机重要,这点连发明电话的葛来罕 贝尔都不会否认。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和美一屁股坐在片山上面。「我会说被你侵犯,为了奋力抵抗而勒死你。大家一定相信我!」
她的手指使劲用力。片山拚命想摆脱那双手的纠缠,完全无效。畜生!福尔摩斯跑到哪儿去啦?怎么见死不救?
有若随著威廉提尔序曲出现了伦连杰的情景似的,书房的门应时打开,进来的是?
C纪子。
「哟。对不起,打搅你们啦!」
长谷和美的手一松,倏地站起来。片山就像迷失在雪山的遇难者,突然出到新宿的「行人天国」,呆在那儿不动。
「你真没礼貌,不出声就开门进来。」和美愤怒地说。
「这是共用的地方。要做那种事,最好回房间去!」
「我们只是聊天而已。」和美说著,用鞋尖去踢片山的肚子。片山跳起来。
「你们聊天的姿势未免太奇怪啦!」
「有何不可?」两女的视线迸出火光。
「你也真够假正经,外表还装得像淑女呢!」機纪子不甘示弱的针锋相对。
「你呢?你跟男人鬼混的谣言从没间断过吧!」
其后二人互相厮骂的内容超出片山的理解范围。对骂声愈提愈高,传到客厅里,其他人都拥进来了。
「和美小姐,镇定一下。我们过去那边好吗?」过来劝架的是樱井麻理。
「放开我!」麻理的劝阻造成反效果。和美甩脱她的手,扑向機纪子。转眼间二人纠成一团倒在地上。
「甚么人来阻止她们啊!」麻理大声喊。
片山终于从被人勒脖子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看到她们扭在一堆打架的场面,提不起勇气上前阻止。他怕自己不知会遇到甚么更大的不幸。
大家都不上前劝架,只是觉得有趣好奇地观望。片山发现,不见植田真知子的人影。唯一显得惊慌失措的是麻理。
「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疯子!」
长谷和美和機纪子继续格斗。麻理跑到片山身边,捉住他的手臂说:「赶快阻止她们!万一手受了伤的话……」
片山大吃一惊。和美正想用牙咬纪子的手。片山恍然大悟。刚才就觉得这场打斗发生得太唐突。原来和美是故意挑衅吵架,然后伺机伤害纪子的手。
片山的职业意识提醒他,自己是来保护他们的,当然有义务阻止她们吵架。于是鼓起勇气怒吼:「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他的手无意中捉住纪子的肩膀,用力一拉,嘶一声,纪子的衬衫应声而裂,露出雪白的肌肤。片山吓呆了。
「你想干甚么?」纪子的手臂一挥,拳头命中片山的下巴。片山往后一仰,脑部碰到书架角,眼前金星直冒,在黑暗中如同放烟花似的鲜明。
「你没事吧!醒过来就好啦!」
片山张开双眼,看到福尔摩斯的脸。福尔摩斯几时开始会讲人话?再定睛一看,见到樱井麻理的脸。
「原来不是它……」片山想起身,立刻头痛得呻吟。
「再躺一会儿吧!」
「不,没事了。这里是……」
还是书房。原来还没来到天堂。眼前只有樱井麻理,不,还有福尔摩斯。
「大家都回到房间去了。」麻理说。
「打架的事怎样啦?」
「托你的福,没事了。」
片山想了一下。自己晕了过去,当然不可能是他劝架成功。麻理噗哧一笑说道:「你不是晕倒了吗?機纪子也吓坏了,以为你死掉,脸都青了呢!」
「这才停止的吗?」片山苦笑。「总算有点功劳。」
「她们两个为何大打出手?」
「因为那位小姐想勒死我呀!」
片山平静地把事情讲述一遍。麻理听得瞪大眼睛。
「原来这样。我也认为她的人不像外表那么单纯。不过,不好胜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没有勒死人的力道就不能获胜是吗?」
「你打算逮捕长谷和美么?」
「不。我怕倒转过来,她以强暴罪名逮捕我呢!」
「她太烦躁了。对年轻女子来说,三天都不能出门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啊!」
真是这样的原因吗?长谷和美是否在演戏?若是她能趁机咬伤機纪子的手,当然后者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福尔摩斯,你也太无情了!」片山埋怨著说。
「真好玩!你把它当人看待!」麻理露出笑靥。
「这家伙傲慢起来,比人还过份!」片山说著,试图站起来举步走,有点踉跄,不由捉住书架。
「小心!」麻理也站起来。就在这时,福尔摩斯全身紧张的发出尖叫声。
「怎么啦?」片山听出它的叫声不寻常。这样一问之后,突然脚下晃动起来。
「地震!趴到桌子底下!」
说到一半才想起,这个书房没有桌子。地震的摇晃度愈来愈大,而片山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唯一的办法是捉紧书架,可是头顶上的书本却不断的跌下来。
一本厚重的百科事典,不偏不倚的打在刚才碰伤的痛处,片山喊一声痛,又躺回地上。
如果书架倒下来,自己就完蛋了。片山闭起眼睛听天由命。震动却逐渐停止了。
「我以为死定啦。」趴在地面的麻理喘著气站起来。
「好像过去了。好可怕的地震!」
片山摸著头部拨开书本站起来。不料又有轻微的余震,另一册书跌下来,打中他的头,他又倒下去。麻理忍不住笑起来。
「有甚么好笑?」片山抱著头站起来,自己也不由失笑。「幸好没事。震度有四或五级的样子。」
「大家一定乱成一团了。」
「对了。快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片山起来,正想走向大门,福尔摩斯突然跳出来拦住他,并且尖叫。
「走开吧!发生甚么事?」
福尔摩斯走到书架下面,抬头一望,又叫一声。片山跟著仰头望望几乎掉光了所有书本的书架。
「奇怪!你看最上面的架子。」
「最上面的?」麻理露出满脸疑惑。
「瞧!只有那五六本书没掉下来,好端端的。」
「唔。也许特别重吧!」
「即使很重,起码也会向旁边倾倒,不会稳固在那儿……」片山把沙发搬到书架下面,整个人站上去。可是沙发太软,站上去够不著。无可奈何之余,只好把脚踩到书架上,爬上去拿那五册厚书的书背。
「咦?」五册书的书背一起脱落。「假的!不是书!」
「那么到底是……」
片山把做成书背样子的遮盖物扔到一边。下来的时候,手里拿著一部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摆在沙发上。
「是录音机。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普通的录音机,还能接收FM波道。」
「为甚么那里会有录音机?」
片山歪歪脑袋。「好像录了甚么。放来听听看吧!」
片山把录音带转回头,再按重播的钮。传出小提琴的声音。
「甚么曲子?」片山问。
麻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就是现在练习的新曲。」
小提琴的声音在途中中断,传出说话声。「这里是……所谓的快节奏吧!」
「大久保的声音!刚才就是他的演奏!」麻理说。
「即是说……有人偷听!房间里装有窃听器,在这里收录!」
「是谁做出这种事……」麻理不禁目瞪口呆。
「奇怪。参赛者不可能有时间去做。安装窃听设备不是简单的事……大概是事先早就装好了的。」
「太不像话了!别人都在拚命练习……」
「我把它放回原位。」片山说。「应该有人会来拿录音带。到时就晓得犯人是谁了。」
片山又爬上书架,把录音机放回原来位置。再把连接书背的假书皮嵌回去。
「其他书本也要摆回去,以免打草惊蛇。你来帮帮忙好吗?」
「可是顺序不同……」
「只要摆回去就行了。福尔摩斯,你也帮帮忙吧!」
片山和麻理回到客厅时,其他人都受了惊吓似的,纷纷停止练习,集合在一起。
「有人受伤吗?」片山问。
「好像没有。」古田巡视一下说道。
「真知子不在呀。」麻理说。
「是啊,唯独不见她。」古田说。「会不会躲在厨房?」
「她去厨房干嘛?菜刀跌下来岂不是危险过剃头?」機纪子调侃著说。
「哎,大家平安就好了。」市村智子走进来。
「厨房那边没甚么事吧!」片山问道。
「只有锅子之类掉在地上,不过已经整理好了。」市村在客厅四处望一望,又说:「请问……有哪一位拿了刀子去用没有?」
客厅里顿时有一股悬疑的空气弥漫。
「刀子怎么啦?」片山问。
「是把水果刀,我找来找去都没找到……是否有人拿去削苹果甚么的。」
「地震以前,水果刀还在?」
「是的。我全部点算清楚才回房去的。」
「地震的时候,你在房间里?」
「嗯。」市村智子有点脸红。「那时我在洗澡。」
「你还好。」機纪子说。「那时我在厕所里呢,我比你更麻烦!」
大家哄笑起来。可是,片山没有笑。
「我去植田小姐的房间看看。福尔摩斯,来!」
片山急步离开客厅。麻理跟在后头。
「难道……她不会有事吧!」
「但愿如此!」片山冲上楼梯。植田真知子的房间就在前面。片山上前敲门。麻理屏息盯著房门。
门打开了。真知子探出头来。
「咦,有甚么事?」
「真知子!」麻理吁一口气。「原来你没事。」
「我不是好好的吗?刑警先生也来了,发生甚么事?」
「没甚么。」片山松一口气。「我怕刚才的地震使你受伤了。」
「地震?」真知子讶异地问:「几时发生地震?」
「你不知道地震?」麻理呆住了。「你在忙甚么?」
「练琴呀。对了,好像有点摇晃。我在拉琴时习惯身体摇摆,所以……」
片山依然无法释怀。那把水果刀到哪儿去了?还有,那个窃听录音机是谁装置的呢?
「第二乐章:优美如歌的慢板 5」
电话铃声把晴美吵醒。看看时钟,早上八点。对了,昨晚发生地震……还是先接电话再说吧!
在她起身以前,已经有人拿起话筒,回答说:「我是石津……」
对了。昨晚石津住在这儿。他大概睡糊涂了。万一是片山打来的话……八成是的!
晴美急忙冲出去,一把抢过电话。「让我来听!」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片山的怒骂声,可以听出其中几句是「王八蛋」、「我杀了你」。晴美把话筒握在手里静止片刻,等到对方再也骂不下去了,她才平静地说:「哥哥,早安。」
「晴美,你们到底……」
「等一下好不好?昨晚发生地震的事,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
「昨晚我们听音乐会回来,家里被震得乱七八糟的。你知道我们的破公寓啦。所以我请石津帮忙收拾。收拾完毕时已快天亮,我就让他住下来。」
「哦?那么,甚么也没发生?」
「要不要拿一张诊断书给你看?」
「不,不必了。我这边就惨啦!」
「怎么?发生命案?」
「别那么高兴好不好?不是命案。有件事要查一查。你替我打电话给警长吧!」
「干嘛自己不打?」
「我要整天埋伏,没时间打!」
「好像很有趣!好吧,你要查甚么?」
「查查看是哪间土木工程公司负责这间别墅的装修工程的。我找到窃听器。一定是工程人员或是进出这里的人安装的。」
「知道了!」晴美的睡意全消,记录下来。「窃听器……每个房间都装了吗?」
「不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抓到装窃听器的人。还有一把水果刀失踪了,这点也令人担心。」
「水果刀?」
「是的。不过也许是弄丢了,又不方便搜查房间!」
「哦。其他人呢?没事吧!」
「除我以外。有人想扼死我,还晕过去了!」
「哦,既然还活著就不要紧啦。」晴美轻轻带过,不放在心里。「对了,那边是不是有个姓機的女孩?」
「是機纪子吧!她怎么啦?」
晴美把朝仓和可能是機纪子母亲的事讲一遍。
「唔。若是参赛者的母亲,就有可能做那种事了。」片山又说:「你今天要去朝仓的家?」
「嗯。虽然有地震,还不至于震死人吧!我会去。」
「小心一点哪!」
「没事的。我又不是去无情杀手的家!」晴美轻松地说。
「欢迎你光临!」朝仓笑容满面地说。
「我怕打搅了您……」
「哪儿的话。昨晚发生大地震,我以为你多半不来了呢!」
朝仓穿著高级英国毛衣,显露大指挥家的风范,就如站在指挥台上一般魅力无穷。
这幢欧洲式的白墙壁建筑物,美若宫殿。晴美不禁怀疑,还须要怎样装修?
她被引进宽敞的客厅。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把阳台和对面的草地一望无遗。
「喝点甚么?白天喝酒不行吧!」
「嗯,红茶搀点威士忌的话还可以。」
「好的。」朝仓把女佣叫来,吩咐她准备红茶。然后在沙发上舒适地坐下。「昨晚真是失礼了。」
「哪里。昨晚那位女士是这次参赛的機纪子的……」
「她的母亲。也许在你看来很有问题,其实那种人多得很,我只是来者不拒的敷衍吧了!」
朝仓既然如此坦诚相告,晴美也不想为难他。不是由于他是艺术家就可以胡来,然而对方已经不是十多二十岁的少女,该是明白事理的成年人了。而且,朝仓确实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他与女人发生绯闻的事,反而增添他的吸引力。
「参加决赛的人很辛苦吧!」晴美说。
「现在是最辛苦的时期。」朝仓说。「起初大家都很轻松,因著对自己有某种程度的信心,都不在意别人,照自己的方式去做。」
晴美同意的点点头。
「一直到决赛前一天都会处之泰然。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上舞台嘛。加上练习之后有自信心。不过,这个中间期最不好受。尤其是新曲的诠释最成问题。有些人照自己的意思融会贯通了还好,但有一些人还看不懂,于是产生焦虑,见到别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更加难受……」
红茶送来了。
「令兄有没有跟你联络?」
「通过电话。目前好像甚么事也没有。」
「那就好。希望这个星期平安无事的过去。」朝仓的话似乎是由衷之言。
「您的家是甚么地方在装修?」晴美转变话题。
「就是上面的房间。」朝仓指指上面。「算是音乐室吧,摆著钢琴和音响器材。
现在搬去别的房间。」
「音乐室要加大?」
「不,改小一点。其实是做隔音工程。已经把地板加厚,可是周围的墙壁和窗子照旧,钢琴声音传出外边,附近的人埋怨说声音吵到他们,只好再一次改装。」
「那真麻烦。」
「可不是吗?居然有人认为贝多芬是噪音,难以置信得很!」朝仓大摇其头。
「改装工程结束了吗?」
「做到一半而已。要不要参观一下?」
「好哇。很想看看是怎样的房间。」
「装修中反而看得更清楚。跟我来!」
晴美跟著朝仓上楼。其实她对所谓的「音乐室」并不感兴趣,只是希望在那里看到「另一份乐谱」。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许朝仓会藏在别的地方。但若把它夹在其他乐谱里面,反而不至引人注意……
「就是这里。你等一下,里边太乱了,我要收拾一下。」说完,朝仓推开厚重的大门进去。那是一道隔音门。
晴美百无聊赖的眺望通道上的照片。朝仓与美国指挥家班斯坦、小提琴家史坦的并肩合照,似乎是某个演奏会的纪念照,还附上英文说明。
正在读著说明书,房间里面传来彭一声响,好像关抽屉的声音。是不是抱那份乐谱收进柜子里去了?
房门打开,朝仓探出头来。「久等了,请进。」
是个比客厅更大的房间。进到里面时,闻到冲鼻的稀释剂味道,晴美不由皱起眉头。
「这是黏接剂的味道。」朝仓微笑著解释。「目前正使用强力黏接剂把隔音板黏上去。」
晴美摸摸墙壁,发现上面有波浪状的弹性凹凸。天花板上则是不规则的方格板。
「这是为著使声音美妙的反射,制造适度回响。若是有规则的方格板反而效果不佳。」
房里找不到类似橱柜的东西。那么刚才是甚么声音?
房门对面的墙壁已经打掉,留下一个大洞,刚好可以俯视庭院。草坪上面搭著一个二米高的棚架。
「这边的窗也要拆掉,所以连墙壁一并打掉。这样比较快完成。」朝仓说。
外边围墙的高度,看起来跟二楼的地板一样高。
「这里景色很美,可以俯视庭院。做成墙壁不是太可惜了吗?」晴美问。
「你看对面,那是邻居的房子。那家主人不知何故很讨厌古典音乐。我在这里听莫札特的音乐,他也嫌吵。一定是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
「因此筑墙完全堵住……」
「是的。我也省得看到那幢碍眼的房子。」朝仓笑一笑。「我们出去吧!黏接剂的味道闻久了会头痛!」
于是他们走出音乐室。回到楼下的客厅时,朝仓以幽默的语气述说有关世界名指挥家的故事、指挥管弦乐团的秘诀或指挥棒的事。晴美虽不是古典音乐通,但被朝仓的巧妙口才逗得非常开心。
谈话告一段落时,电话响了。朝仓起身接听。
「我是朝仓。啊,栗原先生,你好。」
晴美想,栗原大概是为那件事而通知他。
「甚么?窃听器?」朝仓的声调提高,涨红了脸。「好,知道了!真是岂有此理。关于工程公司方面,我到事务局一查就晓得。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
好,我一查到,立刻取消他的资格!」
晴美舒一口气。她对接获通知时的朝仓反应很感兴趣,表面态度看来十分自然。
晴美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望望草坪。突然瞪大眼睛。
「拜托了。我会通知你。」收线后,朝仓怒不可遏,声音气得发抖。「真是太不像话了!大家都拚了命才到达这个地步,竟然因著一个行为不轨的人……」
「先生!」
「对不起,我忍不住愤怒。真是……」
「先生,有人倒在外边!」晴美向外指一指。草坪上面,有个男人仆倒在地,露出领带衬衫、长裤和鞋子。很普通的装束,唯独不见西装外套。
「那是……须田!」朝仓吓得瞪大眼睛。「我的事务局长。他为甚么……」
朝仓拉开玻璃门出到草地上。晴美跟著出去。
朝仓蹲下来检查,然后抬起头来说:「死了!」
「必须先报警!」不愧是刑警的妹妹,晴美临危不乱。倒是朝仓楞楞地呆在那里。
不管怎样,晴美对尸体可说司空见惯了,朝仓却与尸体无缘,说不定是第一次接触,难怪他楞在那儿。
「先生!」晴美再喊一次,他才回过神来。
「唉,这可麻烦了。对不起,请你打电话吧!」
「好的。」晴美拿起客厅里的电话。朝仓蓦然想起似的说:「等一等。我想请你通知那位栗原警长。不,还是我来好了。」
朝仓从晴美手里接过话筒。晴美旁观朝仓按警视厅的电话号码,不期然地走近玻璃窗旁,眺望那个死去的男人。刚才明明没见到尸体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不可能是翻墙而来。甚么地方还有入口吗?这点警方一定会仔细调查。
「麻烦你啦。我等你。」朝仓挂断电话,对晴美说:「对不起,难得请你来玩,没想遇到这么岂有此理的事。」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这么说,令朝仓露出惊讶的表情。晴美连忙解释:「啊,由于家兄工作上的关系,我常听到这种事。」
「原来如此。」朝仓点点头。
「那个人……叫做须田?」
「是的,他是事务局长,这次比赛的筹备工作由他一手包办。」
「他早先就来了这里?」
「没有哇。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会死在那里……」
「从甚么地方出到草坪?」
「只有这个玻璃门才能出去。」朝仓说完猛摇头叹息。
「那就怪了。如果他一直倒在那里,应该早就看到的呀。」晴美还是想不通。
会不会是从二楼掉下来的呢?音乐室面向草坪那边是个大洞,可是房间空荡荡的,那叫须田的男人没地方躲藏。此外是棚架突出草坪上面,若是从那里掉下来,应该摔得离房子更远。可是陈尸地点就在玻璃窗外靠近阳台边。
围墙很高。要从那里把尸体抛进来颇不容易,何况是光天化日,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晴美想,该是福尔摩斯出场的时候了。
「对不起,我能不能借用电话?」晴美问。
「当然可以。我要告诉女佣人一声,否则她会吓昏的。」
朝仓已经恢复可以开玩笑的情绪。待他一走出去,晴美急忙拨电话。
时间暂且拨回早上七点钟。吃早餐时,片山哈欠连连。
「刑警先生还没睡醒的样子。」真知子调侃著说。
「昨晚跟甚么人谈通宵吧!」機纪子撕下一块法国面包,讥笑地说。
「你在指桑骂槐,说我吗?」长谷和美气势汹汹地问。
「咦,你做了甚么亏心事?」
「你说甚么?你这个……」
「住口!」片山生气了。「我可不愿再晕倒!」
機纪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噤口不语。
实际上,片山在书房里守了一个通宵,以为会有人来拿那个预先安装的录音带,谁料白费心机。因为书房里没甚么地方可以躲起来埋伏,他只能蜷起身体躲在沙发背后,结果搞得腰酸背疼。
早餐吃得比以往安静。过去的三天里,女孩们还能谈笑风生,到了第四天,显然的气氛紧张起来。本来就紧张兮兮的大久保靖人,也许睡不好的关系,脸色很坏,几乎没吃甚么东西。
「大久保先生,你怎么不吃?」麻理说。情形保持不变的只有麻理和古田武史,以及大个子丸山才二。
「我没胃口。」大久保勉强一笑。
「不行啊,还有三天呢。你不吃东西怎么可以?」
「对呀。」丸山切了一口火腿肉塞进嘴里。「俗语说,空著肚子打不了仗啊!」
「我有个提议。」麻理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今晚我们举行音乐会怎样?再不放松一些,恐怕大家都要吃肠胃药了。」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响起附和之声。在饭厅角落上吃完早餐的福尔摩斯「喵」了一声,拍子刚刚好,像是表示「赞成」,大家一起笑起来。
连大久保也无声地笑了,脸上表情缓和不少。
「瞧!福尔摩斯也说好呢!」
「真是一只有趣的猫。」真知子说。
因著福尔摩斯的一声喵,麻理的提案就被接受了。
「只有小提琴,怎么开音乐会?」
「我可以弹钢琴。」长谷和美说。
「没有别的乐器了吗?」麻理说。
「可以踩猫尾巴使它叫!」機纪子提出这个意见时,福尔摩斯张开嘴巴吼叫。
「我说说而已,何必那么生气?」機纪子的心情很好,说道:「这只猫好像真的懂人语!」
「这样吧!大家都演奏,没有听众也不好,分成二人一组好不好?」麻理说。
「谁跟谁一组?」真知子问。
「那就用抽签来决定。不管跟谁一组都不能埋怨。」
「总共七个人,有一个没对手啊!」
「谁说的?有八个人哪!」機纪子望著片山。
「我不行!」片山慌忙说。「我连口琴也不会吹!」
「总会点甚么的吧,譬如吹口哨。」
「我不会吹口哨!」
「那就唱歌吧!」
「我唱歌五音不全!」
「世界上有这种人么?」機纪子露出严肃的表情。
「好啦。先抽签再说吧!」麻理赶紧说,拿出纸巾撕成八块,在每两块上做一对相同的记号。
「请来抽签。片山先生也请。」
难得有这般和谐的气氛,片山也不想破坏。没办法,只好先抽一个签。
「我抽到二分音符。」
其他人接著沉默地抽签,没有搭腔。
「谁是四分音符?」麻理问。
「是我。」真知子说。
「那就请多多指教!」说这话的是丸山才二。
「我的是八分音符的记号。」长谷和美说。片山暗里松一口气。他怕跟她同组,搞不好又会被她勒脖子!
「我是你的同伴。」大久保说。
「好哇,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呢!」长谷喊道。
麻理笑了。「长谷小姐,现在不是决定约会的对象哟。最后是十六分音符了。」
「是我。」古田武史说。
「我。」機纪子同时说。顿时全场沉默。它们两个互相瞪盯著对方。真是冤家路窄……
「那么,我和片山是一对了。」麻理红著脸说。「我可能会手抖,演奏不出来!」
「你是说给我们听的吧!」真知子嘲笑她。
古田和機纪子似乎有话要说又吞回去,结果耸耸肩了事。
「那么,午餐之后各组个别商量,晚饭之后开始演奏吧!」麻理如此宣布,大家都不反对。
「对不起,刑警先生。麻烦你把沙律递给我好吗?」大久保开始有点胃口了。
「第二乐章:优美如歌的慢板 6」
早餐过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片山和麻理又在无意之间留下来。
「真难为情。」麻理说。
「我愿意当听众……」片山抢著说。
「不是这个意思。」麻理摇摇头。「我不是故意出风头……只是尽力而为吧了。」
「你做得很好哇。大家都轻松下来了。了不起,你真的做得很好。」片山说。福尔摩斯也喵一声表同意。
「你也夸奖我?好高兴。」麻理对福尔摩斯微笑,然后回复严肃的脸问片山。
「后来发现甚么了吗?」
「昨晚我守到通宵,结果谁也没出现。」
「难怪你满脸困意。其实我好想代替你,可是我要练琴……」
「不必放在心上。这是警察的份内工作。」
「不过……」麻理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没有人来拿录音带,犯人岂不变成是我?」
片山楞了一下。说的也是,发现窃听器的事,除了片山之外就只有她知道而已。
「我没这样想过。」片山说。
「你这样子怎能成为好刑警啊!」麻理笑道。
「所以我不是好刑警。」片山点头承认。
回到自己的房间,片山打电话回家。那个八点钟的电话,竟由石津接听,被片山大骂一顿。然后事过天晴,片山吩咐晴美把窃听录音的事转告栗原警长之后走向书房。
他是想到,假如有人来拿录音带,半夜反而引人怀疑,不如趁白天,大家都在热心练琴的时候,而以早上十一点左右最恰当。这是他经过深思的结论。
他悄悄打开书房的门。没有窗,很暗。开了灯,没有改变的样子。于是关了灯,在沙发的背后坐下。
到底谁会来拿录音带?难道又是徒劳无功?
片山深呼吸一下。睡眠不足、黑暗、寂寞,带来的结果是打瞌睡。若是拥有钢铁意志的人还顶得住,而片山的意志却是随环境改变的黏土,不知不觉眼皮沉重起来。
「让我睡一会,过后就能清醒的监视下去。」
他安心的接受这个解释后,开始呼呼大睡。
甚么时候醒过来?因看轻微的动静?还是职业良心?抑或纯属偶然?总之,他醒来了。伸个大懒腰,突然吓一跳。有人在书架前,发出挪动书本的声音。是谁?
那是拨弄录音机的声音,一定是在换录音带。对方应该是背向自己。只要爬起来偷看一下就行了。
片山调整好姿态,慢慢从沙发背后探出头来。无巧不成书。他口袋里的电话传呼器突然哔哔声响起来。
「别吵!」他骂了也无济于事。正当他关掉传呼器想站起来时,头上被重物一击,当场失去知觉。
好像晕了没多久。片山醒觉时,口袋里的传呼器还在响。不过,犯人已有足够的时间逃跑了。
书架上的录音机跌在地上,里面的录音带不翼而飞。
击昏片山的是一本百科事典。
片山好不容易才爬上二楼接电话。晴美的声音凶巴巴的飞出来。「你跑到哪儿偷懒去啦?」
「我没偷懒啊!」
「干嘛那么久都不来听电话?」
「就是托你的福,窃听犯才逃走!」片山愤愤不平地说明一切。他以为晴美会道歉一番,不料她说:「你真笨。这时应该先把传呼器关掉呀!」
「找我有甚么事?」片山气咻咻地问。
「命案啊。」
「甚么?」
「在朝仓先生的家里,发现一具男尸!」
「真的?受害人是谁?」
「叫做须田的事务局长,乐团的。」
「甚么乐团?」
「还用说吗?朝仓先生的新东京管弦乐团罗。此外,听说他是这次音乐比赛的发起人。」
「哦。如果他是被人谋杀的话……」
「还不晓得是不是谋杀。因为尸体是突然冒出来的,就跟舞台效果一样。」
「尸体是冒出来的?」
「还有,尸体没穿外套。」
「没穿外套?他是裸体的吗?」
「正好相反。他还穿衬衫打领带──这点不重要。总之情况十分奇妙。」
「唔。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呀。」
「你不来没关系。我只要借用福尔摩斯。」片山被她的绝句吓呆了。晴美接著说:「这是福尔摩斯出场的时候。栗原先生会来,我请他派人去你那儿一趟吧!」
「你几时变成警方的顾问?」片山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讽刺的话。
晴美挂断电话时,朝仓进来了。
「警方的车子该来的了。我不太清楚,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是不是不能外出?」
「没有的事。你只要把要去的地点交代清楚就行了。」
「那就好。」朝仓松一口气。「我很忙。如果每次外出都要逐句交代,恐怕受不了。」
「我到外边去等好吗?」
「好,我也去。我想这里并不难找。」
这点晴美也有同感。朝仓的家是个豪华巨宅呢。
「还是有人留在尸体旁边比较好。让我出去等吧!」
「对不起。拜托了。」
晴美走出大门外。怎么还不来呢?该来的时候了。
那个叫须田的因何被杀?说不定跟窃听事件有关。刚才朝仓在电话里告诉栗原,只要问问事务局就知道哪一家工程公司施工。换句话说,装修工程是由须田一手安排的。当然施工期间,他一定经常在别墅出入。他有充份的时间安装窃听器。如果这就是杀人动机的话……
须田那么做,当然不是为自己。会不会是参赛者或是他们的父母委托须田做那件事?
晴美在胡思乱想。须田为何死在朝仓家里?又为甚么突然倒在草地上?为何单单没穿西装上衣?
晴美的鼻子突地蠢动。有烧焦的味道。猛然回头,不由大喊一声。
朝仓家的二楼正在冒烟,看到火焰,是从音乐室出来的。晴美冲进屋里,遇到正要上楼的朝仓。
「朝仓先生……」
「我刚发现,灭火器在那边……」
玄关旁边有个备用的灭火器。晴美抱它递给朝仓,朝仓提著直冲二楼。
「先生,小心啊!」
「没关系,这房子是耐火建筑,那里有黏接剂才会燃烧!」朝仓很镇定的上去了。适时传来警车的笛声。
「幸好马上把火灭了。」栗原说。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朝仓望著正在检查尸体的验尸官说。
「这种事不需要太多经验。」栗原开玩笑地说。栗原的专长是处理凶杀案。所以即使和大指挥家在一起,他也不再觉得自卑。而且一听说有命案,他就兴奋不已。
「听说须田是事务局长?」
「是的。这次的比赛由他负责处理事务方面的事。」
「哦。那么说,关于窃听事件他也可能有份参与了。」
朝仓苦著脸说:「我不愿意那样想……不过,他应该做得到。」
「不必担心,搜查时我们会考虑万全之策。」
「拜托了。我的立场是不希望牵连在这种事情里面。」
「我明白的。」栗原点点头。「这里住了些甚么人?」
「目前只有我和佣人。妻子分居了,孩子不住这里。」
「哦。那么,须田为何会在这里?」
「我不晓得。我记得没叫他来。」
「唔。看情形要把那名女佣人叫来问问话了。」
女佣三十多岁,外表看来毫不起眼。
「你叫广川克代?」栗原问。
「是。」她用细小的声音回答。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大概三年左右吧。」
「你觉得做得怎样?」
「很好哇。」广川克代的回答好像是在谈别人的事。
栗原获得朝仓的许可,在客厅里问话。
「先生不在这里,希望你说实话。昨天,那个叫须田的人有没有来过?」
「这个……」广川克代吞吞吐吐的说。「你能够不告诉朝仓先生吗?」
「我答应心你。」
「昨晚他来过了。」
「来找朝仓先生?」
「不,他来找我。」
栗原睁大眼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对不起。」
「不,这点跟我们无关,没关系。那么,他是几点钟来的?」
「十点左右。他说先生跟一位年轻小姐在一起,今晚大概不会回来的。」
「哦。常常都是这样的吗?」
「是的。先生很快就能勾搭上……」广川克代说漏嘴,慌忙假咳一声。「总之,我们洗过澡,就到睡房去了。」
「你的房间在楼下的最靠里边吧!」
「是的。不过,昨晚我们到二楼先生的房间去!」
「二楼?为甚么?」
「我的房间太小,床又窄……不过,我通常早起,事后一定收拾乾净!」
「原来如此。」栗原点点头。「然后呢?」
「昨晚半夜十二点左右,我听到先生的车声,吓得跳起来。」
「朝仓先生回来啦?」
「是啊。我赶快整理好床 ,叫他找地方躲起来,我就下楼去了。」
「然后呢?」
广川克代哭丧著脸说:「然后我就没再见到他,想不到死了……」
「唔。先生一个人回来?」
「不,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不过不是须田所说的「年轻女子」,而是中年女人。」
朝仓真是忙碌。栗原有点后悔当初为何不做指挥家。
「后来呢?」
「先生喝了点酒,马上就带那个女人上楼。我一直没见到须田,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不过,如果他是从玄关出去的话,门是开著的罗。」
「我一直没上锁。我怕偷偷摸摸的出去时,开锁的声音会被听见,所以没有锁门就睡了。」
「然后发生地震?」
「是的。那时我吓得要死,坐在床上发抖。」
「地震时,朝仓先生有没有下楼?」
「没有。地震之后,我的心情恢复平静,就上楼去,来到先生的房间外边,正想问一问,好像……没甚么,我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所以……」
「所以你就放心的下楼去。之后呢?」
「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几点起床?」
「通常是七点左右,今早也是。」
「朝仓先生几点起床?」
「不一定。看情形而定,大致上是十点左右。」
「今早那个女人几时离开?」
「不知道。我起来时已经走了。」
「哦。对了,你晓得须田的西装外套吗?他的尸体被发现时并没有穿外套,你晓得放到那里去啦?」
广川克代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可能的。当时我催他快点躲起来,然后我先离开睡房。那时他已经穿上外套了。」
这么说来,西装外套到哪儿去了呢?栗原叹一口气说:「这是一件不幸的事。
好,如果有甚么,也许还会再来问你。」
「是。」广川克代站起来,准备离开,栗原又叫住她。
「等一等。最近他有没有对你说可能会拿到一笔钱或已经拿到钱之类的事?」
「你说须田先生?」广川克代有点惊讶。「不,他一直很穷,有时我还要给点零用钱他花呢!」
「这么说,对不起,你们没有金钱上的纠葛罗!」
「嗯。须田光是扶养妻小已经竭尽全力了。我是独身女人,平日又不太花钱,所以……」
「我明白了。谢谢你。」
剩下一个人时,栗原不禁自言自语:「爱人死了,她竟然无动于衷似的……」
客厅的门打开,根本刑警出现了。
「警长!南田老爷子的工作完毕了。」
南田验尸官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吞云吐雾。
「怎么样?」栗原问道。
「好大的房子。当指挥家很赚钱吗?我也去做指挥家可也!」他每次都这样闲扯一番,才肯进入正题。
「奇怪,你的想法跟我一样!」
「胡说。我知道你想在一幢大房子里养很多女人。」
「那你呢?」
「我?我想造几幢小房子,让很多女人分开住!」
「别开玩笑了。怎样?阁下的诊断如何?」
「我不想让你失望。不过,死因却是心脏麻痹!」
「甚么?」
「解剖以前无法确定,但他可能本来就有心脏衰弱。」
「那就不是谋杀了?」
「先别失望。被人吓死也是谋杀呀。」
「死亡时间是几时?」
「没看到病历不能确定,大概是昨晚半夜吧!」
「哦?」栗原沉思片刻。「死人为何突然从庭院里冒出来?」
「那个不关我的事。好了,明天见吧!」南田在烟灰缸里把烟蒂揉熄。「喂!府上的顾问来了!」
「顾问?」
「它在草地上四处嗅著。也许被它找到甚么。」
回头一看,有个黑与褐色相间的背部正在草地上慢吞吞地移动。不必设,那是福尔摩斯。
「对不起。是我拜托根本先生把福尔摩斯带来的。」晴美远远的喊著说。
「哦,没关系。也许猫小姐比较帮得上忙。」
这个时候,片山也许正在打喷嚏了。
「警长!」根本刑警走过来。「我看过二楼了。」
「怎样?」
「烧坏了脚架。跨上棚架的踏板跟黏接剂一起烧了。」
「踏板?就是跌落在尸体旁边那个吧!」
「那是两边烧剩掉下去的。本来放在两支铁管之间,没有固定,中央部份烧毁了当然往下掉……」
「是吗?难怪尸体就在踏板下面。」
「那就奇了。如果尸体从上面掉下来,应该掉在踏板外边才对!」
「如果尸体是在踏板上,燃烧时才掉下的话……」
「那是不可能的事。」晴美插嘴说。「我先发现尸体,走出门外等警车时才失火的。」
「哦。所以尸体才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我在发现尸体前,看过二楼的棚架,那时并没有尸体的影迹。」晴美说。
「不管怎样,如果不是谋杀就无关重要了。」栗原说。
根本吓了一跳。「不是谋杀案?」
「根据南田的诊断,他是死于心脏麻痹。虽然尸体突然出现是个谜,一旦不是谋杀案,调查也是白费心机。」栗原已经失去查案的热心似的,显得意兴阑珊。
「根本兄,你看这个……」一名刑警拿著一块烧剩的布块走过来。
「好像是外套的样子。不错,这是袖口,还有钮扣。换句话说,只有外套留在棚架上面了。」
晴美拼命回想当时眺望棚架的情形。当时棚架上面乱糟糟的,堆著一些黏接剂的罐子和木扳碎片,但不记得有见到男人的外套。她不敢肯定没有,可是有的话应该有印象才对。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走到离尸体更远的草地上,然后抬起头来,嘴里衔著一样物体。晴美走出草坪。
「发现甚么?钮扣!不是那件外套的么?同样形状,只是大一点,可能是西装前面的钮扣。不过,光是找到这个有甚么用?」
福尔摩斯焦急地叫了一声,彷佛是说:你还不懂?急死人啦!
晴美突地想到甚么,恍然说道:「我懂了。」
「怎么样?」根本刑警走过来问。「咦,好像是那件外套的钮扣。」
「是的。不过,你觉得奇不奇怪?刚才的钮扣被火烧焦了。这个钮扣却完整得很。」
「说的也是。」
「而且,它不是掉在棚架下面,而是外侧之处。」
「确实奇怪。不过,既然不是谋杀案,轮不到我们出面了。」
晴美看著根本走开,耸耸肩说:「即使不是谋杀案,谜就是谜。你说对不对,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会说人语,只是喵了一声,表示同意。
「第三乐章:活泼的快板 1」
吃过午饭后,各组依照早上的约定,开始在客厅里为晚间音乐会的事协商。
形同水火的古田武史和機纪子,虽然坐在一起,彼此都不讲话,甚至扭头不看对方一眼。
麻理看不过眼,对他们说:「拜托你们两位,顶多只有三天而已,让我们愉快地迎接决战好吗?」
「只要有他在,我就不会愉快!」機纪子说。
「嘿,我以为你有冷感症哪!」古田顶她一句。
「你说甚么?」
「冷静一点!」片山说。「难得今晚大家有个愉快的音乐晚会,你们两个就懂事一点……」
「我知道。只要她不搞花样,我很愿意合作的。」古田说。
「你说我搞甚么花样?真是……」機纪子怒冲冲的说。
「機小姐!」麻理慌忙打圆场。「总之,请你们先决定演奏甚么吧。算是看在我的份上,好不好?」
「我演奏甚么都可以。」機纪子耸耸肩说。
「我也是,二重奏都无所谓。」
「哟,你有一首最适合的曲子呢,「闪亮的小星星」!」
「你有高价的小提琴做展示品,不如来个猜价钱的问题游戏吧!」古田反唇相讥,機纪子哼了一声。
幸好他们不再开口,各自上楼去了。其他的组别,包括真知子和丸山、长谷和大久保,不时传来笑声。
「我们也来商量一下吧!」麻理说。
「哦。那么,去你的房间,怎样?」
「我的房间?好的。」麻理有点困惑的点点头。
二人上楼梯的途中,麻理问道:「小猫咪到哪儿去了?」
「他办公事去了!」片山说。
「噫,真有意思。」麻理笑起来。「请吧!」
麻理推开那道经过特别改造的隔音门。房间相当宽敞,室内重新装修过,住起来应该很舒适。还有双人床、书桌,中间摆了一个乐谱架。
也许是朝仓的构思吧!桌上摆著卡式录音机,可将自己的演奏录起,再放给自己听。
「真是好房间!」片山由衷佩服地说。
「可以说是理想环境。」麻理坐在床边。「不过,人类实在太奢侈了。我觉得在狭窄而不自由的环境里,反而更能努力练习。」
「新作品的练习进展如何?」
「你问这个是违反规则的,我要逮捕你!」
「我是局外人,而且不懂音乐呀!」片山苦笑不已。
「为甚么提议在这里商量?」
「其实我想搜搜看有没有窃听器。我把犯人搞丢了。」片山把差点见到犯人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因此我知道你不是窃听犯!」
「是啊。我知道你在哪里埋伏,不可能自投罗网的跑去换录音带。」
「正是如此。犯人现在知道事迹败露了,我去监视也没作用。所以我想先把窃听器拆掉。万一被人发现而引起骚动,精神受到刺激就不好了。」
「是的。大家都很神经过敏了。」
「我想先在你的房间找找窃听器。一定是装在同样的位置上,只要找到一个,其他房间就简单了。」
「可是甚么时侯拆?大家都在房间里呀?」
「吃晚饭的时候。我不在,他们不会觉得奇怪的。」
「咦,你倒顶聪明的!」麻理赞一句。
片山不知是喜是忧,心情十分复杂。
「开始找吧!应该没有时间藏得太隐秘。会在甚么地方呢?」
「好像很有趣,我也来帮忙找找看!」
「拜托。这时要是那个家伙在这儿就好了……」
「那个家伙?」
「我的助手哇。」片山想,福尔摩斯听到了一定生气。
二人翻箱倒箧的在床氐、桌后、灯上、椅下、壁画后面逐一检查过,一无所获。
「妈的,找不到!」片山站起来叹息。
「可真不容易找呢!」
「不可能已经拆掉了,犯人没有那么多时间。」
「也许是午饭的时候拆的……」
「不,没有人离开那么久。我留意到,最多去洗手间,很快就回来了。」
「不过,既然已经不再使用窃听器了,管他去!这样来找都找不到,他们不太可能偶然发现的。」
「说得也是。」遇到挫折马上气馁乃是片山的坏习惯。「那么,我不打搅你练琴了。」
「我们还没商量好呀。」
「不过,我真的不懂……由你决定好了。」
「你不要逃避嘛!」麻理说完,坐在床边,突然掩著脸哭起来。片山吓呆了。刚才她还高高兴兴的……
女人真难侍候。想哭的时候应该事先露出要哭的表情预告一下,他才能在她哭出来之前溜之大吉呀!
「你……哭泣……对身体不好,对心脏不好的!」他是说自己的心脏。「冷静下来……不要激动。」
这样不知所措的安慰法,当然不会有效果。
「这样会损失水份和盐份的。」
难道不能说得更动听一点吗?片山觉得自己真没用。他生平最怕女人哭。如果能够躲开哭泣的女人,他愿意从窗口跳下去。不过首先他要克服惧高症的难题。
嘤嘤而哭的麻理,突然抬起头来,笑了。片山呆住。
「怎样?假哭是我的拿手特技之一呢!」她还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吓我一跳。我还想叫救伤车来……」
「谁也不知道我有这项特技。你要保密哦!」
「好。」片山终于微笑答应。
「我从小就这样做。」麻理说。「小提琴的练习很辛苦,连续几小时不停的练琴、练琴,有时累得很想休息,我就突然搬出绝招哭起来,通常妈妈会让我休息一下。」
「那么严重?」片山浅坐在椅子上。
「这是肯定了的模式。妈妈要我替她实现未完成的梦,而我的梦又如何?其实小时候,我也有孩子所憧憬的梦,想做空中小姐或护士。可是,以后就只有小提琴、小提琴,一直往这个目标前进。」
「可是你来到这个境地了,证明你有才华呀!」
「我也自认不是没有才华。可是,才华不是单靠训练就能发展的东西。如果把才华摆在固定的容器中,太多就装不下了,若是硬塞只会变形而已!」
「你是认为自己的才华有限度?」
「不晓得。我连想这个的时间都没有。自从来到这里,我才开始想这个问题。」
麻理笑笑。「真是讽刺。我是为了竞争而来这儿的,却在胡思乱想无谓的事……」
「人难得有机会一人独处啊!」
「就是啊。过去练琴的时候,总有母亲或老师在身边。即使一个人练琴,还是意识到母亲的眼睛在盯著。来到这里,我才真正脱离母亲的监视,剩下我和小提琴。」
麻理突然站起来,拿起小提琴,把它挟在下颚上,轻轻地滑动琴弓。小提琴似乎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份,十分协调稳重。
「你想听甚么曲子?」
「可以吗?」
「只要跟决赛的选曲无关就可以。就拖它当作是今晚要演奏的曲子吧!」
「太好了。那么……请设法演奏容易了解的。」
迟钝如片山者,还是有欣赏优美音乐的感性。他不知道曲名是甚么,不过曾经听过。哀伤的旋律弥漫了整个空间。那不是琴弓摩擦琴弦所发出的声音。好像是从小提琴──不,麻理身上送出的美妙音波产生的共鸣。她那白皙的长手指像被指板吸住似的来回移动,琴弓就如呼吸一般自然地上下滑落。
片山听得入了神。不是入神,而是音乐重重包围住他,渗入他的身体里面。
曲子在细腻的颤音中逐渐消失,余韵变成无形的漩涡在室内盘旋袅绕……
「美妙极了!」片山鼓掌赞美。麻理像在舞台上似的鞠躬回礼。
「冠军非你莫属!」
麻理笑起来。「哪里。这点雕虫小技大家都做得到。」她红著脸,却很兴奋地说:「不过,为一个人单独演奏真是美妙。这是我的第一次经历!」
「为一个人?」
「嗯。为一个特定的人。因为你在听,我才演奏得这么好。」
「那真荣幸。」片山微笑。但他的笑容立刻僵住了。因为麻理放下小提琴和弓,向他走过来。
不祥的预感生起,片山的脑子亮起预告紧急事态的红灯。以前也有女性向他靠近时的类似情形发生。
虽然无法估计她的步伐是时速几公里,不过前进的速度和眼神,却与以前遇过的女性有奇异的共通之处。如果研究之后向学术界发表,也许会引起轰动。
若在平日,片山必然一直后退。可是这次不行。因他坐在椅子上,椅背挡住他的去路。现在又来不及拆椅背了。
正当惊慌失措时,终于发生相撞事件。麻理弯下腰身,在他的唇上亲吻起来。
片山觉得快要晕倒了。麻理上前拥抱他。如果他也回抱麻理就没事了,他却任由对方压下来,于是椅子倾斜,俄顷之间,两人一同刚在地上。
当然,地板上铺著柔软的厚地毡,他们没有受伤。
站起来后,他们面对面相望。麻理噗嗤一声笑起来。
「对不起!」
「不,我无所谓。大家都太紧张了!」片山松一口气。
「不是的。」麻理毅然说道:「不要把我和长谷小姐混为一谈。其实,打从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爱上了你。」
片山想:假如晴美在场,一定对他另眼相看!
「我快三十岁了,是个微不足道的刑警,分不清二分音符和四分音符的差别。在你这样的音乐家眼中看来,我是个难以置信的非音乐的音盲啊!」
这一番话有点条理不通。不过,男女之间的关系大致如此。片山曾经失恋好几次,他有自知之明。
「我又不是要你跟我结婚!」麻理在床边坐下。片山有了教训,这次站得挺直。
「如果我说要结婚,妈妈会杀了我!不,说不定先杀你!」
「你还年轻,还有更多机会让你展示才华!」
「我……第一次谈恋爱。」麻理的视线投向地面。「以前我连交男朋友的时间也没有。每天的时间全为小提琴分配,除了练琴还是练琴……」
「今后,你会有无数的机会谈恋爱!」片山诚恳地说。
麻理停顿片刻,说道:「我跟史坦威先生学过琴。这次的比赛就是用他的名字主办的。他是个伟大的音乐家,体格魁梧,人品大方。听过我的演奏之后,他说:「你大概没有谈过恋爱」。又说:「没有恋爱过的人,演奏不出小提琴真正的声音。它不会如歌如泣……」」
「我能帮上一点忙就好了。」片山微笑著说。
「你的人真好。陪我睡觉好不好?」
片山吓得跳起来。「怎么可以?其实……我并不是讨厌女人,你的魅力也是……
不过,这是两回事!」
「原来你很保守呢!」
「对。所以妹妹时常为我打气!」
「你是说晴美小姐?你有那么漂亮的妹妹,挑女人的眼光当然严格了。」
「不敢当。」片山说。这时,口袋又哔哔响了。
「啊,我的电话。那么失陪了……」
「今晚的事交给我吧!」
「一切拜托了。」片山走出麻理的房间时,不住喘气。
「哥哥!」是晴美打来的电话。她把事情梗概讲了一遍。
「他们说不是谋杀案,根本不想调查。气死我了!」愤愤不平的唠叨一顿才说:「你那边没发生命案吗?」
「不要乱讲不吉利的话!」
「有没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呀,没有哇。就跟平常一样!」
「跟平常一样?」
「是的,我又要失恋了!」
「你在胡说甚么呀!」
「没甚么……等一等!」片山竖起耳朵。他听到咚咚声。「好像有事发生了。待会我再打给你。」
挂断电话后,片山冲出走廊。其他房门也打开了。
「那是甚么声音?」长谷和美问。
「大久保先生的房间传出来的!」麻理说。她这么一喊,大家才发现只有大久保的房间紧闭著。
片山冲过去开门。房里乱七八糟。书桌翻倒了,录音机摔在墙边,乐谱架也倒下来,乐谱掉得满地都是。
然后,连小提琴也被残忍地摔个稀烂。
唯独不见大久保的人影。
「大久保君!」片山高声喊。只有在浴室里。他急忙过去把门打开。
大久保回过头来。披头散发的,眼睛睁得老大,惘惘然地望著片山。
「大久保君,你没事吧!不能这样!」
片山狂喊。因为大久保的右手握住一把银色的剃刀,刀刃对正左手腕。
「交给我!」片山伸手过去。剃刀挥动,立刻鲜血迸流,滴在磁砖地上。
「傻瓜!你想干甚么??」片山捉住大久保握剃刀的手。接著,古田和丸山相继冲进浴室。片山一面设法摔掉剃刀,一面喊道:「替他止血!绑住他的手臂!」
孔武有力的丸山制服了挣扎的大久保,古田用毛巾扎紧他的上段胳膊。
大久保突然晕过去,全身瘫痪下来。片山正在奋力跟他的右手格斗,因此失去重心,往前扑倒。他来不及惊叫,已经一头栽进盛满水的浴缸里。
「第三乐章:活泼的快板 2」
救伤车的警笛声去远了。片山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门口目送它离去,然后打个老大的喷嚏,急忙回到房里。
全体在客厅里集合,唯独缺了植田真知子。大家都不说话,沉默地承受著沉重的空气。
「刑警先生,你冷不冷?」古田说。「这里有暖炉,你过来这里坐吧!」
「谢谢。」片山说。
虽是电暖炉,然而火力不强,不过总比没有的好。
「你没有替换的衣服吗?」麻理担心地问。
「我妹妹等一会就送过来……」片山吐一口大气。
「大久保一定是无法忍受这种紧张!」古田说。
「好可怜。」丸山说。「他看来太神经质了。」
「我认识他。」機纪子的语调反常态的深沉。「我在其他比赛见过他。他很努力求上进,就是家庭穷,不允许他继续学小提琴。如果他不能在有名的比赛中获胜,只有放弃小提琴了。以学年来看,恐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这样想就更焦急,以为自己比别人落后……其实大家都一样!」长谷和美说。
機纪子望望古田说:「应该由你代替他!」
古田居然不愠不怒地说:「是啊,我也这么想。」
「我真不明白。」麻理像在自言自语。「有贝多芬和莫札特的音乐还不够吗?音乐是为甚么而存在?为谁而存在?为了音乐而发神经甚至寻死……一定是甚么地方搞错了!」
「说的也是!」古田点点头。「音乐的力量是有限的。德国纳粹那夥人不也对贝多芬感激吗?音乐嘛,我想是为音乐学校的经营者而存在的!」
片山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古田是个虚无主义者。
「那实在太悲哀了!」麻理说。「我们到底在这里干甚么?」
「这就是现实。竞争胜利的人,要别人聆听自己的音乐!」機纪子说。「大久保先生是个可怜的牺牲者……」
有个声音进来打断她的说话。「各位真是伟大!」原来是真知子从门口进来。
「在我只是认为减少一名竞争对手而已!」
「真知子!」麻理惊愕不已。「你是说真心话吗?」
「不错。大家心里不也是这样想么?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最好减少几个呢!对不对?」
一阵难堪的沉默持续著。丸山说:「你一定胜利!」
「谢谢。我想我一定胜利!」真知子说。
市村智子出现了。「刑警先生,你妹妹来了!」
片山走到玄关,看到晴美和福尔摩斯在一起,还多了一份「临时增刊」。
「晚安!」石津笑嘻嘻地说:「晴美小姐叫我送她来这里。」
「是你要求她让你送她来的吧!」
「哥哥别说这么多,赶快换衣服去,不然你会感冒!」晴美把一个手提纸袋递给片山。
「好吧!啊,市村女士,对不起,麻烦你带他们去书房,拿点吃的给他们吧!」
「是。两位可以在这里一起吃晚饭!」
片山还没开口拒绝,石津已经抢著说:「好极了!我的肚子饿得要命!」
片山换好衣服回到书房时,麻理和晴美正在聊得很愉快。
「哥哥,你早来一步,就可听到麻理小姐说的有趣故事了!」
「甚么故事?」
「有个现代唐璜在追求麻理小姐的故事!」
「喂!开甚么玩笑!石津呢?」
「大概上了厕所吧!」
「那位刑警先生也来啦?」麻理问。
「他在追求我妹妹,一直跟在后面跑!」
「我哥哥就像唠叨的父亲,一直盯著妹妹!」晴美说。
恰好石津开门进来。「这房子好大,去厕所要走一千米!」他夸张的说完,才发现麻理。
「上次谢谢你陪我一起跑步!」麻理向他致意。
「哪里哪里。你母亲平安无事就好啦。」石津不小心说溜了嘴。
「我母亲?她怎么啦?」麻理的脸色猝变。
「没有……没甚么,没有生命危险!」石津愈说愈糟。
「告诉我!发生甚么事?」
「麻理,不要激动!」晴美安慰她。「你母亲掉到水池里边去了。」
「水池?那个公园的水池吗?」
「是的。」石津说:「她在夜里散步,一不小心……」
「不可能!我母亲不会……」
到这时候隐瞒更糟糕。于是片山说了出来。
「其实,她是被人推下水的。不过,她坚持说是自己掉下去的。也许不想扰乱你的心情吧!她吩咐我们绝对不要让你知道这件事!」
「不,没关系。」麻理静静地说,心情已归复平静。「幸好你们告诉我。我也要说,母亲一定是被人推下去的!」
「你知道犯人是谁?」石津紧张的拿? O事簿来。
「一定是……那个自称是我亲生妈妈的人!」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亲生妈妈?」晴美惊讶地问:「那你现在的母亲……」
「母亲说,那女人是个疯子。大概三个月前在我面前出现,口口声声说我是她的女儿……」
「我知道了!」晴美想起来。「那次到酒店餐厅来的那个女人!」
「哦,那次你看到她了?」
「那时我就觉得她很奇怪,所以记得。」
「她不断打电话来,或者在我家附近徘徊。我母亲一定是被她推下去的。不然母亲必然说出凶手是谁。她怕我担心,所以不讲出来。」
「看来也要派人保护你母亲了!」片山说。「石津!那是你的管区吧!赶快通知一下,请人到樱井家附近加强巡逻!」
「知道!电话在哪儿?」
「我的房间里。这是钥匙……不,我也去好了。」
片山把石津带上二楼去。跟目黑警署联络完毕后回到书房,不见晴美,只有麻理出神地呆坐在沙发上。
「啊,晴美去找小猫咪去了!」麻理说。
「那么我去找晴美……」
石津出去以后,片山关上书房的门。
「你没事吧!」他问。
「嗯……只是有点疲倦。」
「我能了解。不过不必担心。我们已经联络警方,派人好好保护你母亲了。」
「对不起,麻烦了你们。」
「不要这样说,你只要在决赛时全力以赴就行了。」
「我觉得……十分厌烦。」麻理垂下头去。「大久保自杀不遂、母亲遇到意外……那个奇怪的女人是在我决定参加比赛的差不多时期出现。我想一定有所关连。」
「为了扰乱你的情绪吗?」
「她这么做,为了赢取胜利吗?」麻理说。「我变得不明白,胜利以后所得到的和所失去的东西,哪一样多?」
麻理的眼角掉下一颗眼泪。那不是演技的眼泪。
片山沉沉入睡。半夜了,睡熟是当然的事。但是以他一个身负保卫重任之身而言,实在不应该睡得太熟。
幸好片山有个宝贵的闹钟,就是福尔摩斯。也许睡得不深沉,或是感觉太过敏锐,一有声音动静它就会醒过来。
片山有恃无恐,所以才敢安然入梦。
第四天晚上。已经过了半夜,乃是第五天的凌晨两点钟左右。片山觉得有个凉凉的东西触摸他的脸颊。
「不要吻我……」他还在迷迷糊糊的说梦话时,这次耳边传来一声「喵」,立刻醒来。
「福尔摩斯,是你呀!」片山打个大哈欠。「要吃早餐了吗?」再看看时钟。
「才两点钟!太过份啦!」
福尔摩斯不理他,朝著门的方向短促的叫一声。
「甚么?有人在外面是吗?」片山在睡衣外面披上晨褛,嘴里念著冷,然后轻轻打开房门。
走廊很暗,几乎看不到尽头。当他定睛看著的时候,发现有个蠕动的黑影。
有人!片山紧张起来。人一紧张,睡意就清醒了些。他摔摔头,揉揉眼睛,凝神注目。适应黑暗之后,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可是那人太胖了。住在这里的人有哪个长得那么胖?
然后那人的头部往左右分开。原来是两个人,所以看起来很胖。不过,除了头以外的部份还是黏在一起,就像一对连体婴的侧影。
仔细一看也不奇怪,一对男女在拥抱而已。有时头部融成一体,不过是嘴唇相触,正在进行人类诞生以来执行次数最多的仪式吧了!
到底是谁跟谁在拥吻?男的方面,大久保已不在,不是古田就是丸山。女的方面呢?植田真知子是练琴狂,那就是长谷和美或機纪子。还是──樱井麻理?
不会是她!不可能是她!虽然片山不敢以她的情人自居,但一想到女的可能是麻理时,心里竟不能平静,酸溜溜的很不好受。这个算是男人的自私心理作祟吧!
他虽在意,但又不敢贸贸然跑上前去看个究竟。他决定保持绅士风度,毅然关上房门。
「福尔摩斯啊!」片山说。「你也是女的,该说是只好奇心很强的猫吧!下次可别为这种事叫醒我!」说完上床睡觉去。福尔摩斯露出一个「随便你吧!」的表情,轻巧地跳上床,在片山脚下蜷成一团。
当晚,福尔摩斯平安地睡了一觉,没被睡相很坏的主人踢下床。只有风声在黑夜里低吟,别墅在沉默中假寐。
终于,天亮了。事件是在凌晨五点半钟被发现的。
咚咚咚的敲门声,以及福尔摩斯的尖叫声组合成强烈的立体声,把片山从床上震醒。
「刑警先生,不好了!」市村智子的声音。
片山一边穿晨褛一边开门。
「发生甚么事?」
「不好了!书房里──有个女人──死了!」从市村智子的话中,可以充份理解事态有多严重。
片山冲下楼去,福尔摩斯紧紧跟随。片山走向书房。书房的门虚掩著。一踏进去,片山立刻眉头一皱。很热。里面热得像蒸笼。
书房中央,有个女人倒在地上。穿大衣,五十岁或不到,一眼就看出已经死了。
胸膛上插著一把刀,正中心脏位置,很少人在这种情形下还能活。
令片山惊愕的不是尸体。刚才已听市村智子说过,所以不意外。他所惊奇的是造成书房异常酷热的原因。即是尸体对面并排著四部发著红光的电暖炉。
「这是怎么回事?」片山本能的退出书房一步。
「怎么办?」市村智子追上来问。
「对不起。请你站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入。我要去跟警局联络。」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啦。」
「福尔摩斯,你也留在这里吧!」说完,片山一个人冲上二楼,在走廊上遇到穿著睡褛的古田武夫。
「发生甚么事?我听到嘈杂的脚步声……」
「命案。」片山说。「凶杀案!」
「凶杀案!」古田瞪大眼睛。「谁被干掉了?」
「不认识的女人。你留在房里,待会再通知你。」
片山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话筒。
终于发生命案了。还以为躲在这里可以避开命案……
片山跟警局联络后,急忙换衣服。当他出到走廊时,发现全体集台在走廊里。看来是古田把大家叫起来的。
「刑警先生,谁被杀了?」
「用刀还是用枪?」
「男人?女人?」
「凶手是谁?」大家七嘴八舌的追问。
「现在还不知道。既然大家起来了,还是换好衣服再出来吧!警察马上就到!」
片山走下楼梯时,听到真知子在喊:「比赛不成问题吧!」──不愧是比赛狂,片山心想。
「片山先生!」麻理赶上来。「被杀的是怎样的人?」
「五十左右的女人,穿著大衣……」
「让我看看她的脸!」
片山迟疑一下。「死人的脸看起来不太舒服的!」
「没关系。我想看一看!」
「好吧!你跟我来。」
片山回到书房前面,用手帕包著把手开门。他为里头的热气皱著眉头,尽量避开尸体,过去把暖炉的掣关掉。
「太热了,把门打开吧!」片山摇著头说。
麻理战兢恐惧的往里面窥望,见到倒在地上的女人。
「就是她!那个自称是我生母的人!」
「真的就是她?」
「对,不会有错。」
可是,那个女人怎会找上这里来?为甚么死在这里?那些电暖炉又是怎么回事?
片山有如坠入五里雾中,百思不解。
「第三乐章:活泼的快板 3」
「终于来了……」栗原看到现场后这样说。他想装出遗憾的表情,却禁不住欣喜之色。
「那些暖炉是怎么回事?要拍卖吗?」
片山把情形说明一遍。栗原点点头说:「这是为了搞乱死亡推定时间,显而易见。」
这点连片山也想到。「可是,为何将暖炉摆在这儿不拿掉?」
「大概忘了收起来。」栗原随便乱说一个可能令他被推理迷杀死的简单理由。
「还有一点热气没散哪!」
「是的。刚才就像大热天在柏油路的散热一样。」
「总共四部。全是这里的东西吗?」
「这个……市村女士。」片山不敢有定,把市村智子叫来。
「是的。全收在那边的橱里。」市村智子解释说。「现在的季节,一到晚上就会转凉的关系。」
「请你把发现的经过说来听听。」栗原说。
「是。我……今天早上五点起床。」
「平日也是这样吗?」
「不,平日是六点。我想做点特别的早餐,因为每天吃的都大同小异,我怕他们吃腻了。」
「哦,所以你提早在五点起床。然后呢?」
「我来到书房时,刚好五点半。因为饭厅里的茶杯可能还摆在客厅里没收拾,我就过去收了。」市村智子轻咳一声,接下去说:「不过客厅里没有杯子,我就空手回来了。可是发现书房有灯亮著。我想自己并没有忘记关灯,因此跑进来,一打开房门就……」市村智子说不下去。
「我明白了。」栗原点点头。「这里锁门户的情形怎样?」
「我在睡前全部仔细查看一次。」
「那是几点钟的事?」
「通常是十一点。有时会迟些,不过不会超过十一点半。」
「原来如此。今早有没有检查过?」
「没有。早上我没有逐一去看。」
「说的也是。这里又不是监牢!」栗原是想说点笑话,但在尸体面前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市村智子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栗原又问。
「没有。完全没有印象。」
「是吗?好的,可以了。」
市村智子走了两三步,回头问道:「我可以预备早餐给大家吃了吗?」
「当然可以。请随意!」
「这件事,会不会造成比赛暂停或取消?」
「这个嘛,我会尽力做到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拜托你了。大家都拼命努力,如果前功尽废的话……」
市村智子走开后,栗原摸著下巴俯视尸体。
「怎样?警长,会不会影响比赛?」片山问。
「怎么说呢?」栗原摇摇头。「如果参加决赛的人涉嫌在内,事情就会变得微妙复杂了。」
如果是的话,起码在确定凶手以前必须延期。可是不能再像这次一样重新准备和安排严密的日程了……
「南田还没来吗?」
栗原的话还没有讲完,南田就到了。
「喂,你不是躲起来跟找玩捉迷藏吧!」
「开甚么玩笑!我一年到头被你们使用,你以为我是超人,一呼就到吗?」发牢骚和讽刺是南田的习惯。
「好啦,怕了你。拜托你快点吧!」
「知道了!」南田不胜其烦地说:「尸体呢?只有一条?」
「一条还不够?再多几条怎受得了!」
「这个房间真熟!」南田说。
片山把发现的经过情形说一遍,南田点点头。
「原来如此。可是暖炉一直开著,这点叫人费解啊!」
「我想,也许凶手想不到市村女士会比平日早一小时起床的缘故。凶手原本想利用那一小时收拾……」
「你是说,凶手无法照原定计划进行吧。」
「推算死亡时间会很困难吗?」栗原在意地问。
「这个不会与事实相差太远,没问题的。现在验尸方法多的是。」南田开始检验尸体。
片山和栗原正在观望时,失踪一时的福尔摩斯回来了,走到尸体旁边去。
「怎么,你总是在有尸体的地方出现!」南田愉快地向福尔摩斯打招呼。福尔摩斯在尸体周围绕了一圈,倏地止步,短促地叫一声。
「你找到甚么?」南田走向福尔摩斯。
「好像是粉之类的东西。白色的,只有一点点。」
「粉?会不会是……」栗原走过去。
「你是说海洛英?你把甚么都跟犯罪连在一起,这是坏习惯哟!」南田说。
「不然是甚么?」栗原沉著脸,盘起胳膊。
「唔,也许是香粉、头皮屑、胃药、粉笔的粉……」
「请你认真的回答我!」
「这么少量,不经化验怎么知道!」南田用信封把粉装起来。
「你猜得到大概是几点死亡的吗?」
「别催我。我又没带水晶球!」
「你没带来吗?」栗原一本正经地说。
「如果我有,早就摔在你头上了!」南田还嘴。
这时,福尔摩斯在南田把尸体移开后的地方嗅著。地毡的毛又长又软,尸体躺过的地方留下清楚的痕迹。
片山的眼前一亮,大声喊道:「警长!你看,死者身上的伤口流了那么多血,地毡上居然一滴血也没有!」
「唔。这么说,第一凶杀现场不是这里了。」
南田瞟瞟他们两个的脸。「怎么!连这点也没发现?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我怕移动了尸体会有人噜苏!」栗原回他一招。
「大概是半夜两点左右被杀的。尸体的体温被调高的因素也考虑在内的话,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两点?即是说在别的地方被杀之后运来这里,时间足够有余了。」
「有没有可能在行凶之后把血擦乾净?」
「你看这种地毡的毛。如果有血渗进去,绝对擦不乾净的。」南田突然羡慕地说:「这里的地毡厚度跟我家的大不一样!」
「你想她是不是当场死亡的呢?」
「大概在一分钟以内。意识突然模糊,然后就玩完了!」
「你好像有过死亡经验的样子!」
「我跟那么多尸体打交道,熟得很。他们告诉我的!」南田这样反驳。「剩下的是验尸解剖啦!」
「知道了。辛苦你啦!」
「很少听你说这么悦耳的话!」南田咧嘴一笑,离开了。
「不是在这里杀的,尸体为何摆在这里?」片山说。「难道是为了争取时间?因为吃早餐以前不会有人来书房。」
「也许吧!不过,会不会有隐藏的用意?」栗原摇摇头。「首先要查出死者的身份。喂,片山。凶器呢?」
「不,没见到。」
「你不是说,不见了一把刀吗?」
「那是水果刀,我想不是这把。」
「哦?果然有点棘手。」栗原说。「她说自称是甚么人的生母,对象是谁?」
「樱井麻理。」
「就是那个受到狙击的女孩?这就有趣了!」
「她并没有杀人动机!」
「我又没说她是凶手!不过可以肯定,这宗命案的发生原因一定跟樱井麻理有点关连!」
这点片山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不可能是碰巧被杀,然后运来这里。
「你想见见樱井麻理?」
「唔,暂时不想见她。」栗原说。
片山有点放心。栗原有所示意的望望他说:「你好像不想让我见到她,对不?」
「不,没有的事。只是对她来说,不,对其他人也一样,现在是紧要关头,这件事已经影响他们的情绪,如果又有人涉嫌杀人,说不定又增加精神病患者了!」
「听说有人支持不下去了?」
「大久保靖人。其他六个还可以……不过,确实都变得神经兮兮的了!」
「怎样?这次有没有人追求你?」
「怎么会?警长……」片山突然想起。「对了。昨晚两点左右……」片山把见到两名男女在走廊上拥抱的事说出来。栗原点点头。
「朝仓先生老早说过,难免发生这种事。对了,我必须向朝仓先生报告一下。」
「要不要审问大家?」
「首先要去见樱井的母亲,请她辨认这个女人,然后详细问她有关的事情。」
福尔摩斯又呼了一声,抬头望著书架。片山跟著往上看,看不出有甚么不对劲的地方。
「书架有甚么问题?」
福尔摩斯有点焦躁的望著片山,再叫一声,接著好像忍不住似的跳到书架去,又对著上面喵喵叫。
「还要上面?你是说甚么地方哟?」
没法子,片山只好爬上书架去。那个装了窃听装置的书架上,排列了许多百科事典。地震之后,他和麻理恐怕有人发现他们动过那些书,曾经按照音顺秩序重新排列过,可是……
「咦?百科事典的顺序又搞乱了。」片山拧拧头。「奇怪,我记得排得好好的呀!」
「会不会有人弄倒书架?在这种地毡上,书架不容易放稳。」
「这个弄倒就糟糕了。」片山从书架走下来。「这些书架全部固定在墙壁上,不可能倒下来。」
「你是认为怎样?」
「我不知道。」片山坦白地说。坦白是他的最大特性。
「是,就是她。」樱井充子点头称是。栗原从她手上把宝丽来相机拍来的死者脸部特写照片拿回去,问道:「就是她把你推落水池的吗?」
樱井充子有点不安的坐直身子说:「我不敢肯定。我没看到对方的脸。当时我的确是接到她的电话才出去的,所以认为大概是她把我推下水池。不过不能肯定。」
「明白了。」
「对不起,我不该隐瞒这个人的事。可是,我怕这件事被报导出来,若是被麻理看到……」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她为甚么遭人杀害?我实在不明白。」
「你知道她的来历吗?」
「不知道。」充子耸耸肩。「她是怎样的人、叫甚么名字,我一概不知。只知道三个月以前,她突然接近麻理和我,然后坚持说麻理是她的女儿。」
「恕我冒昧……」栗原就此打住。对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她是一派胡言。」充子斩钉截铁般强调。「麻理是我的亲生女儿,全有纪录,如果你不信……」
充子想站起来。栗原急忙阻止她。「不,不必了。」然后又问:「可是,她为甚么坚持那样说?」
「我也想不通。也许……她有个死去的孩子很像麻理吧!她有点神经不正常。我很同情她,可是她干扰我们!」说到这里,充子似乎又愤怒得忍无可忍。
「令千金──麻理小姐,她有甚么看法?」
「起初她说十分害怕,后来忙著准备比赛事宜,逐渐就不摆在心上了。」充子望望栗原的表情,又问:「难道这个孩子受到嫌疑……」
「不是的。那女的很可能是在外边遇害,然后被移尸到别墅里。」
「那就好。」充子露出放心的表情。「不过,死了一个人,总是遗憾的事。」
「首先是要查出死者的身份。」栗原重复一句。「她的照片会见报。一定会有反应的。」
「不会影响比赛吧!」充子最关心这个问题。
「我待会要去见朝仓先生。我们认为不会有影响,可以如期举行。这样一来,全体的行踪才会清楚。」
「那就好了。大家的努力才不至于白费。」
显然的,充子的脑海里只有比赛一件事。
听了栗原的叙述后,朝仓反问:「这么说,女的是在别墅以外的地方被杀的罗?」
「虽然不敢肯定,不过可能性很强。」
「那就不影响比赛了,目前更加中止不得。」
「这个我很明白。今后若非发生太严重的事,没有必要停止比赛吧!」栗原说。
「不过,留在那里的参赛者,也许要接受多次盘问。」
「那是逼不得已的事。」朝仓说。「还有,须田那件事怎样了?」
「由于不是凶杀案,所以……」栗原含糊其词。
「那没关系。」朝仓说。「不过,须田一死,我就头痛了。虽然他连C大调都不懂,但是精于算盘。这方面我完全不行!」
「因为先生是艺术家呀!」栗原的话使朝仓一笑。
「没有钱的话,谈甚么艺术?」
他们六个全都聚集在客厅里,无所事事的样子。
「希望他们不要乱翻我的东西!」真知子嘟嘴埋怨。
「他们会很小心的。」片山安慰她。
由于那个女人可能是在别墅里遇害的,警方正在每个房间调查著,看看有无血迹遗留下来。这段时间,当然无法练琴。大家都把小提琴带来了,可是公开的情形下,谁都不想练琴。
「还要花多少时间?」长谷和美问。
「我想不会太久。」片山说。
「烦死了,根本不能练琴。」长谷的语气十分焦躁。
「不过,大家对新曲的诠释都差不多了吧。我可一点也不行。」丸山说。
「我也是啊!」长谷说。「我只能演奏而已,正在担心到不了诠释的地步!」
「我也是。」機纪子说。
「各位太谦虚了。为何不说真话!」真知子愉悦地望著其他五个对手。「大体上都看懂了,只是整体性的平衡和结构还不足够──这个才是真心话!」
「我真的不行。」麻理坦白地说。
「又来了!麻理,你不会有问题的!」
「不,这次真的不行。怎么都想不通是怎样的结构。我已经绝望了。」
「大家不要掉以轻心。麻理最拿手演奏新曲!」
「不要乱讲!」麻理粗鲁地说──跟她有所关连的人遇害了,她当然无法集中精神去练琴。
「对了!」片山蓦地想起。「待会你们将被问话,有关看到甚么之类的。请说老实话。搜查最重要的是正确的情报。」
「凌晨两点的事,那时大家都睡了!」古田说。
「那也不尽然。」片山把半夜两点左右,在走廊上见到一对男女的事说了出来。
「噫,会是谁呢?」真知子的好奇心比人强一倍。
「大概是古田先生和甚么人吧!」长谷和美说。
「我才不会那么受欢迎呢!」古田大笑。
第五天了。片山觉得时间似乎过得很慢。
「第四乐章:最后乐章 1」
「还有许多问题哪。」晴美这么说。片山叹一口气。
「你又来了。几次教训还不够?别忘了几次都差点丢了小命!」
「有我在,晴美小姐绝对不会有事!」石津说。
「奇怪!你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跟著她!」
「如果你许可,我可以一天二十五小时陪在她身边!」
进入第六天。今天也有搜查一课和管区内的刑警在别墅里进行出出,片山于是抽空回到警视厅办点琐事,刚好遇到晴美和石津。
在石津的提议中,他们一起吃午餐。警视厅的食堂不够情调,于是他们走进附近一间幽静的餐厅去。
「昨天我整理了一下。」晴美从皮包拿出记事簿来。「先从看来跟这次命案无直接关系的事说起。」晴美开始她的推理。「新曲的乐谱为何多了一份?朝仓把它摆在哪儿?还有,機纪子的母亲跟朝仓有甚么关系?」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纯粹是爱人关系,还是以身体为代价换取甚么东西?这才是问题所在。」
「说的有道理。」只要是晴美说的,石津都会表示感动。
「还有,企图割伤麻理的凶手是谁,还没线索吧!」
「目前还没有。」
「其次是关于须田的死。究竟是不是谋杀?」
「他死于心脏麻痹呀。」
「可以使用极端恐惧的办法导致他死亡啊!须田为何死在朝仓家里?」
「他不是去找那个叫甚么的女佣吗?」
「女佣可能撒谎。即使是真的,他为甚么不逃,留在朝仓家里?」
「也许他在逃走以前一命呜呼了。」
「也有可能。还有,尸体为甚么突然出现在草地上?」
「一定是从上面跌下来的。只有这个可能。」
「会不会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石津问。
「他又不是草!不过,如果是掉下来的话,位置就奇怪了。尸体就在棚架下面。
应该掉在外边一点。」片山说。
「在这之前我上过二楼,见到棚架。邢时并没有尸体,也不见西装上衣。」晴美说。
「也许在这之前,他已经掉到草地上了。」
「不可能!我回到客厅时,草地尽入眼帘。如果有尸体,一定看得到的。」
「唔。真是一头雾水。」
「还有,是谁纵火的呢?黏接剂的引火性很强,可是不至于自动燃烧呀!」
「那就是有人放火了。不是女佣,就是朝仓先生!」
「为甚么放火?」
「也许为了烧毁甚么,譬如乐谱!」晴美说。
「哦,一些不愿让警察看到的东西吧。可是,房子那么大,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就行啦,何必放火?」
「还有外套,藏起来也简单。把它混进自己的衣服里面就行了。实际上,外套和棚架都烧毁了。」
「有关失火方面的事查过了,找不到放火的证据。而且发生在朝仓先生家里。假如他不愿追究,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关于须田的死也是,最后不了了之!」
「不是谋杀案,虽然情形可疑,却不能成立专案小组。还有,须田的背景也查了,他好像没做过甚么亏心事!」
「朝仓先生相当信赖他。不过,我依然对窃听装置的事耿耿于怀。说不定就是须田安装的。」晴美说。
「很有可能。」
「有没有找到窃听器?」
「刚好昨天在别墅里进行调查,每个房间都搜查过了,就是找不到。换句话说,已经拆掉了。」
「动作那么快呀!」
「窃听录音机留了下来,我查过,没找到指纹。安装窃听器的家伙倒是非常谨慎!」
「会不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他们不可能有时间安装窃听器的,也许还是跟须田有关。」
「你是说有人收买须田,叫他安装窃听器,然后偷听别人练琴的录音。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过,据朝仓先生说,没有人可以在第三天就把新曲演奏得好。他们的实力相差不远,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录音机,大概不致造成影响。」
「是么?不过,假如知道是谁做的,当然取消参加资格了吧!」晴美说。
「应该是吧!你的推理完毕了?」
「还早哪!现在才开始!」晴美坐直身子。「这次是命案方面。第一个问题:被杀的女人是甚么人物?」
「正在调查身份。携带物、服装、照片都登报了,应该很快就能分晓!」
「她真的是樱井麻理的生母?」
「不是。查过了,麻理确实是樱井夫妇的孩子!」
「如果没有特别的隐情,应该不会有错。那女的为何撒谎?难道她也相信自己的谎言?」
「不错,她好像那样相信了。」
「她为何那样相信?而且,她是在麻理决定参加这个比赛的时期出现的。」
「会不会有人教唆她那样做?」
「这是扰乱麻理的情绪的最好办法。还有,把樱井充子推进水里的是不是她?充子说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凭我在酒店餐厅前面见到她的感觉,她不像是会那样使用暴力伤害别人的人……」
「那么说,凶手另有其人?喂,你别故意把事情搞得复杂好不好?」
「那个女人为何被杀?被谁所杀?还有在哪儿被杀?这都是问题。对了,别墅内部的调查完毕了?」
「不过很明显的,她不是在别墅里头被杀的。」
「片山兄!」石津打岔。「患上神经衰弱那个家伙,叫甚么……」
「你说大久保吗?」
「对。他不是割腕自杀吗?」
「是的。在浴室里自杀。当然做了血液反应检查。不过,他跟遇害的女人不同血型。」
「是吗?」石津有点泄气。
「石津提出了好问题。如果她是在浴室里被杀的,即使找到血迹也没用。」
「现在的问题是那女的为何被杀?又为何被移到别墅里去?」
「是不是想嫁祸给樱井麻理?」
「说不定是的。即使不逮捕她,但一旦涉嫌而受监视,她的精神就会大受打击。」
「仅仅为了这个而杀人?」
「没甚么奇怪。有人为了更小的事而杀人不眨眼。」
「好可怕。」石津说。「我要呼吁人们尊重人命!」
「尸体是从外面搬进去的。从哪里进去的呢?」
「客厅的其中一个窗子被切开了,手法精巧,没仔细看的话简直看不出来。」片山说道。
「从窗子把尸体搬进去,多麻烦呀。」石津说。
「那也不尽然。自己先爬进去,把玄关的大门打开,再把尸体搬进去不就行了?」晴美没好气的说。
「哦,是吗?」石津恍然大悟的样子。
「还有电暖炉……」晴美接著说。
「四个电炉一起开,真是热得受不了!」
「这个不重要。问题是凶手怎知道电炉摆在哪里?」
「就是嘛。这么说,毕竟他们之中有一个是共犯!」
「还有一个人知道电炉在哪儿。须田!」
「哦。也就是说,那也可能是须田引路的。」
「同时使用四个电炉来把尸体加温,又为甚么?」
「为了混淆死亡推定时间……」
「我知道。那就太没意思了。找不到其他理由吗?」
「喂!这又不是写小说或拍电影!」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个叫甚么的厨师……」
「市村智子。」
「是吗?她比平日早起,所以凶手来不及收拾电炉。不过,想想看,为著淆乱推定时间,总要有个理由呀!」
「通常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
「对呀。有没有人可以肯定那个时间内自己在甚么地方和干甚么的吗?」
「唔。换句话说,实际死亡时间是两点,凶手故意做成是三点或四点钟。即是表示那段时间内,他有不在场证明。」
「这个想法很高明。不过,这样一来反而露出狐狸尾巴。只要查出女人的身份,嫌疑犯就出来了。如果警方宣布死亡时刻是三点或四点,凶手一定得意洋洋的提出不在场证明。」
「那也不见得。电炉被人发现了。凶手一定觉察这一点。」晴美说。
「是吗?他妈的!」
「另外是……对了,百科事典的问题。」
「顺序搞得乱糟糟的,不知道甚么原因。」
「那班家伙好像不会用得著百科全书!」
「即使有用,通常是看完一本就归回原位,不会改变顺序的。」
「这么说来,凶手是一次就把百科全书全部拿下来。有甚么用途呢?」
「其他书有没有动过?」
「不知道。其他书在那次地震时搞乱了,我只是随手捡到就摆回去。即使动过也不晓得。」
「唔。不过,那些书用来干甚么?」
「用来做枕头!」石津立刻接腔。
「把百科全书当枕头用?太硬了,头会痛得睡不著。如果有用的话,只有重量而已!」片山说。
「重量?」晴美点点头。「有点苗头了。」
三人一起静默下来。然后片山深深舒一口气说:「我要回去那边了。明天就结束,希望平安无事!」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问晴美道:「你来搜查一课干嘛?」
「为了须田的案子呀,还用说!」
「石津!你呢?你又来干甚么?」
「为了须田的案子呀,还用说!」石津理直气壮地说。片山忍不住笑起来。
「好啦。我还要去搜查一课看看,也许验尸报告的结果出来了。」
「我也去!」晴美和石津不约而同地说。
「随便你们!」片山早就料到他们会那样说的。
「没甚么特异的地方嘛。」栗原说。南田耸耸肩。
「要不要加一颗子弹,表示附加服务?」
「谢了。刀上没有指纹。尸体没有特殊的地方?」
「没有谜样的纹身,后脑也没有长眼睛!」南田的话似真似假,令人摸不著头脑。
「对了,尸体身边的白粉是甚么?」站在一边的片山问道。
「还不知道。」南田摇摇头。「份量太少了。不过可以肯定不是海洛英或大麻毒品类。也不是药品。」
「那究竟是甚么?」
「我知道就告诉你!」南田打著哈欠走了出去。
「对了,片山。」栗原说。「你妹妹刚刚来过。」
「我知道。她现在在走廊外面。」
「那就好。刚才朝仓先生打电话来,好像有事找她,希望她去一趟。」
「他找晴美?」片山不悦地板起脸孔。他也知道朝仓的异性关系十分复杂。
「嗯。他不在家,好像是在「新东京管弦乐团」的事务局。」
「好吧,我会转告妹妹。」
「你要回去那边?只剩一天,希望没事就好了。」栗原口是心非地说。「还有,你跟你妹妹一起去一趟,把搜查的状况向他解释一下吧!拜托啦!」
「知道!」
片山出到走廊,把朝仓找她的事转告一遍。
「那要马上去了。」晴美说。
「……」石津老大不愿意。
「放心,我没事的。你该回去警局办事啦!」
「嗯……」石津不太情愿的点点头。「你要小心。最低限度跟他保持一百米的距离!」
「那样怎能谈到话呢?」晴美不由笑了。
他们推开「新东京管弦乐团」事务局的大门进去时,女事务员道原和代正在打大哈欠。
「对不起。」她并没有因此脸红,若无其事的望望他们两个。「有甚么事吗?」
「我们找朝仓先生……」片山报上姓名时,里面的门立刻打开,朝仓走出来。
「两位一起来啦,请进!」朝仓笑容满面地说。
桌面堆满文件。朝仓露出无奈的表情说:「我对这些一窍不通。这比指挥任何复杂的曲子更难!」
片山把搜查状况解释一遍。其实没甚么好说,就如刚才晴美所列举的谜团如云,几乎无法解决。
「辛苦了。还剩一天,请你帮帮忙。」朝仓似乎还想说甚么时,道原和代端茶进来,朝仓闭口不语。等她分好茶水出去后,他才说道:「其实有件事想请令妹帮忙。」
「希望我能帮得上忙。」晴美说。
朝仓从大抽屉里拿出公事包,又从里头取出一份很厚的文件。「我想请你替我保管这个。」
「这是……」晴美随手翻来看。原来是乐谱。晴美的脸泛起红潮。
「这是专为这次比赛制作的乐谱。」朝仓说。
「不是只有七份吗?难道是大久保的乐谱?」
「不,他那份已经处理掉了。这是另外一份。」
「换句话说,共有八份?」
「我也觉得奇怪。我只订制了七份,连哪间印刷厂都是保密的。可是厂方后来接到电话,说要印八份。」
「谁打来的?」
「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冒充我的名字……」
「会不会是……」
「也许是须田,只有他知道哪间印刷厂承印。现在的问题是这一份绝不能被偷或遗失!」
「何不乾脆把它处理掉?」
「我也想过。可是印刷的时候从未想过会发生这么多问题,竟然连命案也发生了。虽然还有一天,又不知道还会发生甚么事,譬如乐谱会损坏或遗失,所以我决定留下这一份。」
「哦,即是备用的。」
「对。我怕放在家里太显眼了,可能有人偷。晚上家里是空的,我又不常在家。
所以想请你帮忙。」
「我会妥善的保管。」晴美一口答应。
「拜托了。现在我要去成田机场接史坦威的飞机。」
「他今天来日本吗?太好了。」
「我会邀请两位出席决赛,请务必光临。」
「盛情难却,一定到!」
片山兄妹跟朝仓一起离开局长室。外面有个少女,正在跟道原和代争论甚么。
「你这样说我有甚么办法……」道原不胜其烦的样子。
「道原小姐,发生甚么事?」朝仓问。
「先生,这个人说……」
「我叫滨尾由利子。」少女对朝仓说。十八九岁的模样,服装打扮像是大学生。
「有甚么事呢?」
「我来找我母亲!」
朝仓困惑地说:「这里不是警局,不过有位刑警先生在这儿!」
「不是这回事!」少女有点逼不得已似的。「我母亲应该来了这里应徵比赛的厨师!」
「哦。可是实际上来的是市村女士呀!」
「可是,我母亲说过她要来这里的!」
「那个人确实来过。」道原和代插嘴说:「须田先生本来决定录用她,但在第二天她又打电话来推辞不做了。」
「真的吗?」滨尾由利子问。
「是的。所以才决定录用后来的市村女士。」
「那就奇怪了。我母亲迫切的想接这份工作。」
片山走前几步。「对不起。我是警方人员。你母亲是不是失踪了?」
「是的。」少女点点头。「我的住家离大学很远,所以寄宿。父亲早死,剩下母亲一人。她说反正有空,而且喜欢音乐,这才迫切的表示愿意应徵这份工作。」
「原来这样。」
「昨天我回家一趟,不见母亲的面。我以为她来这里了。不过,奇怪的是她一直没跟我联络。她一个人独居,如果出远门的话,一定事先通知我的。」
「会不会出门旅行了……」
「我一看屋里的情形就知道不是,而是准备当天回来的样子。碗筷还浸在水里,手提箱也没带走。我问过附近的人,都说一个多礼拜没见到我母亲,这才开始担心……」
「所以跑来这里?」
「是的。」
「不过,她已经辞掉这份工作……有可能在别的地方遇到意外了。」
「哥哥!你帮她查询一下如何?」
「也好。请等一会。」
朝仓有事先离开,片山就借用事务所的电话。
「你母亲叫甚么名字?」
「滨尾恭子。」
「相貌和服装有甚么特徵?」
「大概是穿灰色的套装吧!她出门办事通常就穿这件,而且我在衣柜里没找到这套衣服!」
「身体有甚么特徵?譬如手术的痕迹、烫伤的疤痕之类的。」
「没有。」说著,滨尾由利子竟然哭了起来。晴美急忙过去扶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没事的。一定是受伤住院了,没法子写信告诉你,不要担心。」
「对不起。」少女还在啜泣。片山乾咳一声,问道:「你母亲做甚么事?有没有工作?」
「就在不久以前,她还在一名政治家家里当厨师。她很会做菜,这才想来应徵这份工作的。」
「哦!」片山突然想起在甚么地方听过「厨师」这个名词,好像是在一个不相称的地点。甚么人提起的呢?
「哥哥!你在发甚么呆?快去打电话呀!」晴美不耐烦的催促它。
「好,知道了!」片山急忙拿起话筒,不料手一滑,话筒掉在桌面上,发出彭一声响,幸好没摔坏。
「如果摔坏了要你赔!」道原和代瞪他一眼。
「抱歉,我的手没拿稳……」片山说到这儿,暗吃一惊。对了,那只手!南田说的,那是厨师的手!
「怎么啦?哥哥,你疯啦?」晴美担心地问。
片山回头望著滨尾由利子,说:「请你跟我来!」
想到几十分钟后出现的悲凄光景,片山的心隐隐作痛……
「第四乐章:最后乐章2」
「她确认了?」根本刑警问。
「脸色惨白,差点晕倒了。」片山说。
「这也难怪,看到那张脸被毁得不成样子。」
「她说体型和手的感觉很像,然而变了颜色,无法肯定。死者有看牙医,正在请他帮忙监别。」
滨尾由利子在晴美的搀扶下走出来,后面跟著的是牙科医生。连医生也苍白著脸。
「医生,怎么样?」片山问。
「那个确实是滨尾恭子女士。」
「不会错吧!」
牙科医生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牙科医生即使会忘记病人的脸孔,却会记得病人的牙齿。最近她常来看牙齿,所以我肯定是她没错。」
滨尾由利子跌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一股难受的沉重气氛笼罩室内,暂时谁都不能开口说话。
根本刑事满脸愁容的走近滨尾由利子。「我很同情你。你母亲是叫滨尾恭子吗?
年龄多大?地址和出身地在哪儿?」
根本故意问些死者的资料,使对方忘掉悲哀振作起来。
「我没事了!对不起!」由利子表现了坚强的一面。
「你母亲有没有与人结怨成仇?」
「我想没有。她的心胸广阔,喜欢帮助人,人缘很好。」由利子踌躇一下才说:「当然,我不可能了解母亲全部的生活。她也会跟人吵架,不过,不至于遭人杀害那么严重。」
「我明白了。须不须要通知甚么人?」
「我有个叔叔住在名古屋……」
「好,你来这边,打电话给你叔叔吧!」
根本扶著滨尾由利子出去以后,片山和晴美相视一眼。
「死者的手上印著墨迹,原来是写「史坦威」!」
「你的看法呢?若是抢劫,没有必要杀人毁容吧!」
「也许不想让人知道死者的身份吧!」
片山陷入沉思。这宗命案也跟比赛的事有关吗?如果是的话……
「我们的想法似乎一致!」晴美说。「如果她是因著应徵厨师而被杀的话,可疑人物就是……」
「实际做了厨师的人──市村智子!」片山摇摇头,表示无法置信。
「还不知道。会不会是她安装窃听器?」
「我要查查看。还要调查她的背景。」片山疲倦地说。「唉,事情愈搞愈大了!」
「那样表示接近破案的阶段了!」
「是就好了!」片山毫无信心地说。「如果是市村干的,须田就与窃听事件无关了。」
「为甚么?」
「若是市村智子收买了须田,她何必杀死滨田恭子?只要叫须田找个不录用她的理由不就行啦。」
「有道理。事情愈来愈复杂了!」
甫进玄关处,就听到客厅传来的弦乐声。片山往乐声的来处走去时,有人喊他。
「片山先生是吗?」管区的刑警从书房走出来。「我在等你。现在由你接班,我要回去啦!」
「辛苦了。有没有特殊的境况发生?」
「没有。」
「好吧。以后的事让我来处理好了。」
片山把那位相貌堂堂的刑警送走后,锁上大门,走进声乐处处闻的客厅。
弦乐二重奏刚好以优美的和音结束。演奏者是两位男性──古田和丸山。片山想:甚么风把他们吹在一起?
「片山先生,回来啦!」樱井麻理发现他,站起来。
「好像很愉快嘛!」
「男人都得听她们使唤了!」古田说。
「在四位美女听众面前演奏,紧张死了!」丸山的话叫女孩子嘻哈大笑不已。接著传来一声「喵」。
「哦,福尔摩斯小姐也在听演奏?」片山说。
「它一定是在抗议不止四位美女,而是五位!」機纪子幽默地说。
「一紧张,肚子就饿了。」丸山说。「还有三十分钟才能晚餐哪!」
「真羡慕你!我可没有食欲……」长谷和美说。
「还说呢!刚才那盒饼乾,一半以上是你一个人吃掉的!」機纪子取笑她。
也许因著当时的气氛和谐平稳,而機纪子的话没有带刺,所以长谷和美并不生气,仅仅半娇嗔的哼了一声。
距离决赛只有一天,大家反而轻松下来,气氛和睦。不知是因为充份练琴而有了自信,还是紧张过度的反面?
「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樱井麻理在片山身边坐下。「我母亲没甚么事吧!」
「放心好了。栗原警长说,她满脑子是比赛的事!」
「母亲就是那样。」麻理有点寂寞的笑笑。「我时常在想,万一我遇到车祸不能拉小提琴了,她会不会从此不再爱我?」
「怎么会呢?」
「我想大概不会。不过,母亲是个执著的人。有时我在拉小提琴时,觉得母亲好像上了我的身似的!」
「又不是玄学怪谈!再说,你自己不是很喜欢小提琴吗?」
「嗯。不过,我不知道这次比赛结束以后,我将何去何从?我想独自生活,又想跟爱人在一起……」麻理用一双湿润的眼睛凝视片山,片山赶快站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然后逃出客厅。
当他准备上楼时,市村智子从饭厅走了出来。
「刑警先生,要吃晚饭啦!」
「知道了。我去打个电话,你们先吃吧!」
片山心想:搞不好这个女人就是杀人凶手!
市村智子走向客厅,突然停下来问:「刑警先生!捉得到凶手吗?」
「这个……也许不是马上,不遇一定捉拿元凶归案!」
「拜托了。大家好像玩得很愉快,其实内心紧张无比。希望能够让他们安心的参加比赛!」
「我们会全力以赴!」
「对不起,我太多嘴了。选有,水果刀找到了没?」
「好像还没找到。房子实在太大了……」
「是吗?我一直挂在心上。你知道啦,大久保先生用剃胡刀割断手腕……」
「你怕有人偷水果刀去自杀?」
「不。我只是……觉得不放心。」
「遗失水果刀不是你的责任。不必挂在心上。」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对不起,打搅了。」
市村智子走进客厅后,片山才上楼。市村智子对他讲那番话的用意何在?一有怀疑,好像甚么都不对劲了。
打电话不过是藉口,目的是避开麻理。实际上他也觉得,应该是发现甚么真相的时候了。
「片山吗?」栗原的声音很开朗。「我正想找你。」
「找到甚么眉目了吗?」
「女尸的身份揭晓了。」对面传来栗原翻笔记的嘧 声。「名叫小棥∷,独生女儿在四年前死了,自此得了精神病,经常在医院进进出出的。丈夫早逝,没有甚么亲人。」
「谁来认尸的?」
「一个远房砚戚,她看到报上的照片而来呈报,证实是小棥∷.据说她一看到跟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就一心认定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说,她很容易误认别人是自己的女儿?」
「大概是的。」
「知不知道是谁指使她的?」
「很难。小棥∷一个人住公寓,日常生活没甚么问题。那个前来认尸的女人说,已经一年多没见她,她也几乎不跟邻居打交道。只是最近三个月来,她变得精神奕奕,见到邻居也会打招呼了。」
「最近三个月,就是樱井麻理决定参加比赛的时候。」
「有人教唆她,麻理就是她的女儿,她感到生活有意义,精神自然好转。」
「不知是谁教唆她的呢?」
「正在调查,不过很难。对手很聪明,绝不会在引起附近邻居注意的地方出现。」
「是吗?」片山又失望了。原以为会出现涉嫌人,结果还是落空。
这么一来,凶手用电炉提高尸体体温的目的何在?没有担心不在场证明问题的涉嫌人存在,那些电炉就不是用来混淆死亡推定时间的了。那又是为了甚么?
「还有,那叫市村智子的事查过了,还查不出甚么问题。明天会查到甚么,我再跟你联络。」
晚餐的气氛十分调和。特别是丸山才二展露了意外的口才,说起乡下的故事,女孩们听得津津有味。
饭后,片山和麻理在客厅里歇息。其他人都迅速回房练琴去了。麻理把福尔摩斯抱在膝上,抚摸它的眉际。
「那个女人的事,查到甚么了吗?」
「啊,吃饭的时候我不便说……」片山把小棥∷的事讲一遍,麻理点点头,似乎十分伤感。
「那女人跟你毫无关系。只是有人使她深信你是她的女儿……」
「她本人也信以为真。好可怜!」麻理叹一口气。「是谁做出这么惨无人道的事啊!」
「我一定要捉到凶手!」片山很少这样承诺别人。福尔摩斯冷冷的望他一眼,表示不以为然。
「凶手的目的为何?是不是那个企图割伤我手腕的同一个人?如果是的话,难道就为了不让我参加比赛而杀人?」
「那也不尽然。」
「若是这样,何不索性杀了我!杀死不相干的人,太卑鄙了!」
「不能这样钻牛角尖胡思乱想!」片山说。福尔摩斯伸舌头去舐麻理的手,表示安慰。
「哟,你真体贴。原来猫舌头那么粗糙,使人发痒!」麻理笑了。
「这家伙跟人一样有感性。」片山说。福尔摩斯有点生气,喵一声睨他一眼。
「对不起,我来更正,是比人更有感性!」
麻理大笑起来。「你们真是一对有趣的搭档。幸好有你们在,不然,我可能变得跟大久保先生一样。」说著又问:「不知大久保先生怎样了?」
「没有生命危险了。我从电话听说,他一脱离比赛,突然整个人都开朗起来。」
「那就好。不过,原本给予人心灵安慰的音乐,居然使人精神分裂,太讽刺了。
众人之中,也许只有大久保的反应比较正常吧!」
「那么你呢?」
「毕竟有点不正常。我一天到晚对著一本乐谱发呆呢!」
「那么说来,刑警整天要面对尸体和杀人犯,也算是失常之人了!」
麻理微微一笑。「真的。这一两天,我快要精神崩溃了。我对新曲的诠释停滞不前,根本不知如何演奏是好。有时真想将乐谱撕得粉碎!」
片山心想,就照乐谱去演奏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甚么「诠释」的。他完全无法理解那是怎么回事。
「不过,到了今天早上,就如眼前云雾消散一般豁然开朗,我清清楚楚地看出曲子的构造了。那时的喜乐,就像填满心胸的幸福感……」
片山又想:这种幸福感跟我们俗人无缘!
「已经没问题了。我不知道能不能获胜,不过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好叫自己绝不言悔!」
「决赛的时候我会来听。」
「嗯,你一定要来!」
「只有听你演奏的时候,我才设法不打瞌睡!」
「好过份!」麻理笑了。看到她那纯真的笑靥,片山放下心头大石。
片山正在打鼾睡觉。晴美经常抱怨说他的鼻鼾声太吵,他却坚持道:「我睡觉时绝不打鼾!」
福尔摩斯蜷缩在片山脚下,被他吵得张开双眼,随即又蜷起身体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它听到轻微的响声,立即竖起耳朵抬起头来。然后爬到片山的脸旁,伸脚去碰他的脸。
片山唔了一声,并没有醒来。福尔摩斯在他的耳边尖声大吼,片山吓得跳起来。
「甚么事?福尔摩斯,不要吓我嘛!」
福尔摩斯走向房门叫著。片山只好不情不愿的打著哈欠穿晨褛,打开房门往外望。今晚不见相拥的男女影踪。
「没甚么嘛。你听到甚么?喂,等一下!」
福尔摩斯迅速的冲下楼梯,片山急忙跟随。然后,福尔摩斯在饭厅的门前停下。
饭厅亮著灯,然而不见人影。福尔摩斯急步走向里头的厨房。厨房的门虚掩著。
是不是有人下来偷东西吃?
片山悄悄推门进去。
「嗨,刑警先生!」古田正在厨房里喝牛奶,见到片山微笑著打招呼。「半夜练琴练到肚子饿,下来吃点东西。你也肚子饿是吗?」
「不,我听到声音才下来看看的。」
「对不起。我进来时有点暗,在我开关时不小心弄跌了锅子。大概是那个声音吵醒了你。」
「是吗?那就好。」片山松一口气。「还有一天而已。希望平安无事的结束。」
「就是嘛。刑警先生,你要喝点甚么?」
「不用了。我要回去睡觉……」
就在那时,里边的门突然打开。那是市村智子的房间。有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出来。她是穿睡袍的機纪子。
「是你,怎么哦?」古田惊讶地问。福尔摩斯急速冲进市村智子的房间。
「市村女士……她……」機纪子喘著气,脸色苍白,声音颤抖。片山走进房里。
床上凌乱一片,但没有人。
浴室的门虚掩著。传来福尔摩斯的叫声。
片山轻轻推开浴室的门。市村智子扭曲著身体倒在浴缸里。浴巾裹著她半裸的身子,胸前有血溢出,染红整个浴缸。有一把刀跌在浴缸外。是把水果刀。
片山苍白著脸往外退。「福尔摩斯,快去打电话!」
片山天生麻烦的体质,一见血就闹贫血。福尔摩斯当然不会打电话,只是尖声大叫,似乎叫他振作些!
「好!那么,你在这里看守,不准任何人进来!」
片山走出市村智子的房间,见到一幅意外的情景。機纪子苍白著脸,紧紧的抱住古田。到了这个时候,她大概顾不了喜欢和憎恶了!
「刑警先生……」
「市村女士被杀了。你们先回房间,不然就到客厅去吧!」
「知道!」古田点点头,搂著機纪子的肩膀出去。片山到厨房咕噜咕噜的灌一杯水,才上二楼打电话。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好不容易才到最后一天!
打开房门时,片山呆住了。长谷和美穿著睡袍坐在他的床边,正在打电话。
「嗯,没事的。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就安心了……我会努力。啊,这个房间的吃人刑警回来了……晚安!」
「你怎么进来的?」片山生气地问。
「哟,你的门没上锁呀!」
她讲的是事实。刚刚是冲出去的,忘了锁门。
「我是想来求你让我借用电话的,看到门没锁,你又不在,正是好机会。你到哪儿去了?麻理那边?」
「开甚么玩笑!你忘啦,这里不准你们打电话!」
「哦,你想告状?好,那我就撕破睡衣,说你强暴我!」
「算了算了!你快回房间去!」片山大声叫嚷。
「打扰了!晚安,」
不是晚安的时候了!片山气急败坏的拿起话筒……
「第四乐章:最后乐章 3」
天亮了。下著寒雨,冷得透骨的一天。
因著市村智子惨死,早餐没有著落。虽然大家不太想吃东西,但又不能不吃。片山获得栗原的同意,打电话叫晴美来。晴美一大早被他吵醒,还在嘟嘟囔囔的,一听说发生命案,立刻全人清醒,不到一小时就赶到了。
「好冷!哥哥,你不要紧吧!有没有晕倒?」
「没有旁人在,我怎能晕倒?赶快做点甚么给他们吃吧!饭厅乱糟糟的,改在客厅里吃好了!」
「OK!包在我身上!」
晴美在大厅里脱大衣时,麻理正从二楼走下来,满脸倦容。「晴美小姐,你来了真高兴,我快受不了了!」
「振作一些!明天就比赛了!」
「我实在支持不住……」
「提起精神来!我可以用厨房了么?」晴美转问片山。
「嗯。我跟警长讲过了!」
「好。麻理小姐,你也来帮忙做早餐吧!」
「可是……我甚么也不会。」麻理为难地说:「妈妈怕我割伤或烫伤的,甚么都不让我做!」
「甚么也不会?总会烤面包涂牛油吧!那就行了。」
「是么?」麻理不禁展露笑容。
「是啊,晴美不会比你好多少。」片山说。晴美用力踩他一脚。片山雪雪呼痛。
在晴美的催促下,麻理跟她进入厨房。适时,根本刑警走了过来。
「片山!甚么时候变成火烈鸟了?」
「没有哇……现场那边怎样?」
「南田老爷子正在视察。一大早就要劳动大驾,还在发牢骚啊!这样子还比赛得成吗?」
「我也在担心。有没有联络朝仓先生?」
「警长刚才打过电话了。凶手如果是参赛者,恐怕有点麻烦。怕会引起舆论啊!」
「更麻烦的是大家的精神状况……明天就是决赛了。」片山说。
他们相偕走进饭厅时,南田和栗原正从厨房走出来。南田嘴里还啃著三文治。
「你带著早餐来?」根本问。
「厨房里正在做著,我顺手拿了一块!」南田说。
「刚才看过尸体,居然还有胃口吃东西!」栗原说。
「这样就没胃口的话,做我这行的全都死于营养失调了!」
「怎样?甚么判断?」
「看来好像是用刀刺死的,没有甚么特殊之处。」南田满不在乎地说,又问片山:「你几时发现尸体?」
「凌晨一点钟左右。」片山说。
「可能在你发现前三十分钟遇害的。胸口被刺一刀,几乎立刻毙命!」
「凶手喷得满身是血吗?」
「喷出的血不会太多,顶多是手上沾了点血!」
「有没有留下指纹?」根本问。
「刀上没有指纹。是不是那把失踪的水果刀?」
「我想是的。不过,我没见过实际的物体。」片山说。
「甚么人预先藏起来了。真棘手!这次肯定是内部的人行凶。因为大门锁得好好的!」栗原说。
「这么一来,比赛不得不停止啦?」
「待会朝仓先生会来。我会跟他好好谈一谈。」
「这件事很难做出决定的吧!」片山说。
「是啊!」根本说。「假如你是凶手就好了,那样子比赛就能照常举行!」
「根本兄!」片山气得瞪住根本。这时,晴美从厨房里走出来。
「哥哥!你看这个……」晴美手里拿著一把水果刀。
「跟凶器很相像。哪里找到的?」
「烘乾机。即是烘乾碗盘那种机器。一定是掉在排水的隙缝里。我想将底下的积水倒掉时才发现的。」
「市村智子嚷著说不见的就是这把刀吧!一定是地震时掉下去的,不是被人偷走了。」
「这么一来,凶器是另外一把水果刀了。」栗原说。
「但是,这里只有一把水果刀哦。」站在门口的麻理说。
「你怎么知道?」栗原回头问她。
「昨天我进厨房来要咖啡,她……市村女士正在用一把大菜刀削苹果皮。她还埋怨说没有水果刀不方便。」
「她跟我说一声,我就会买回来了。」片山一年到头被晴美命令去买东西。
「我也说了,她说只剩两天,不用买。」麻理说。
「以后的事交给你们了。我要回去睡「回笼」觉!」南田打著哈欠走了出去。
大家聚集在客厅里,吃著晴美和麻理做的三文治,个个表情沉重。
「真不明白。市村女士为何被杀?」麻理说。
「理由是,她在你们的房间装了这个!」栗原走进来说。他手里拿著塑胶袋,里面有几个细小的四方物体。
「那是甚么?」真知子问。
「高性能的FM无线麦克风!」
「那个装在我们房里?」长谷和美勃然大怒。「怎么这样无耻?不可原谅!」
「片山刑警早就发现这个接收装置,所以市村智子慌忙把无线麦克风收回去了。」
「甚么时候装上去的呢?」麻理说。
「我们一问负责装修的工程公司就知道了。她对须田说要看看厨房的设备,在施工期间出入多次。」
「原来她一开始就有预谋而来这里。」长谷和美气得冒烟。「到底是谁叫她那样做的?」
「很遗憾。目前还不清楚。」栗原微笑著说。一有命案发生,他就心情良好。
「总之,市村智子被杀,凶手当然就在这里。」
长谷的一句话,使整个客厅静默无声。
「古田君!片山刑警进来时,你在干甚么?」
「我……我在喝牛奶!」
「你看到機纪子小姐从市村智子的房间走出来。有没有看到她走进去呢?」
「这个……」古田平日的神气看不到了,变得吞吞吐吐。機纪子听了,对栗原说。
「让我来说好了。」古田望著機纪子。機纪子说:「算啦,已经不能隐瞒下去了。」
「你指甚么事情?」栗原问。
機纪子耸耸肩说:「我跟古田已经结婚了。」
全体的表情是目瞪口呆。
「可是……你们曾经大吵架呀!」长谷和美喊道。
古田苦笑著说:「我们本来打算暂时隐瞒是夫妇的事实。由于原则上规定不能讨论新曲的诠释问题,我怕大会以此为理由拒绝我们参赛,所以决定在这里互不理睬。
但又担心一直不谈话反而引起怀疑,所以一来就大吵一场,以后就理所当然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是这样的呀。那次我在走廊见到的原来是你们两个!」片山说。
「我们是夫妻呀。所以夜里彼此拜访!」機纪子说。
「你们瞒得好紧。我们都被蒙骗过去了!」麻理开心地说。
「如果因这件事被取消决赛资格,只好认命了!」古田说。
「这件事请朝仓先生做决定吧!」栗原说。「那么,当时你们在厨房里干甚么?」
「我们想去喝咖啡……」古田说到这里,機纪子补充说:「我们临睡前有喝咖啡的习惯。」
「总之我们下去了。在厨房里跌了一个水壶,发出老大声响。我们吓了一跳。但是市村女士好像没有被吵醒,于是继续煮开水,然后听到刑警先生下楼的声音,一时不知所措。」古田说。
「我决定躲进市村女士的房间里。进去时她不在床上,浴室里却有灯,门虚掩著,可是没有声音。我觉得奇怪,于是过去偷窥,结果……」
「原来如此。你们进去时,饭厅和厨房的灯是亮著的吗?」
「没有。不过,厨房里通常有一盏小灯亮著。」
「有没有看到甚么人?或是感觉有人躲起来……」
「没有。你呢?」古田问機纪子。她默然摇头。
「唔……」栗原摸摸下巴。「目前没法子找出杀人动机。不过一查就知道,市村智子跟你们之中哪一位有所牵连。如果有人做出这种事,请坦白招供吧!」
他的语调十分温和,然而全体鸦雀无声。
「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外部的人?」古田问。
「这回的情形是所有窗户都从里面反锁。即使行凶的是外部的人,一定也有事后锁门的共犯存在!」
又是沉重的静默。突然,真知子站了起来。
「不管是谁,赶快自报姓名吧!我们都拚命努力练了琴,如今只为一个人而影响大家,太不应该了!我实在受不了啦!」说完,真知子突然大哭起来。
「真知子!」麻理想拥抱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都是你惹出来的祸!该死的应该是你!」
真知子好像神经错乱了,不知自己在说甚么。麻理被她一把推开,苍白著脸伫立在那儿。
「对不起……我突然……不能控制自己……」真知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麻理再度走到她的身边。
「没关系。大家都变得失常了。这也难怪,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和骚乱……」
真知子转身抱著麻理,又哭起来。
「我很明白你们的立场。」朝仓表示为难的交替望著古田和機纪子。「不过,你们应该事先告诉我一声……」
「我们还没告诉父母呢!」機纪子说。「假若你认为文件是假的,那也没办法。
不过,请你务必准许他参加,我可以辞退而无所谓。」
「不能那样!」古田说。「论参加资格,大家都一样。而且你的演奏比较好,应该让你参加。」
「你们等一等。」朝仓疲倦的叹一口气。「我有点头昏脑胀的。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
客厅里,只有朝仓、古田和機纪子三个。朝仓沉思片刻才说:「缺了大久保君,出场比赛的人只剩六个。我希望比赛如期举行。如果又少掉你们两位,实在不成样子。」朝仓又叹一口气。「问题是,其他人会不会投诉。」
古田和機纪子都低头不语。
这时,客厅的门打开,麻理带头,真知子、长谷和美、丸山才二等四人陆续走了进来。他们都拿著小提琴。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答朝仓,转向古田和機纪子背后并肩而立。然后架好小提琴,麻理点头示意之后,他们一起演奏。那是孟德尔颂的「结婚进行曲」。
朝仓怔住的脸上开始浮现笑意。古田和機纪子对望一眼,也笑了。他们的手紧紧相握。
演奏完毕时,真知子说:「恭喜你们新婚快乐!」
「希望你们一同参加决赛。好好加油哦!」麻理说。
「谢谢你们。」好强的機纪子不由泪眼盈眶。
「好像有结论了!」朝仓站起来说。「刚才的演奏实在完美,了不起!」
「没有指挥的情形下也演奏得这么好,没问题了!」长谷和美说。朝仓听了哈哈大笑。
「第四乐章:最后乐章 4」
「音乐真是美妙的东西。听了那个真是感动。」晴美说。
「那个是甚么?」片山问。
「刚才那首结婚进行曲呀!」
「哦,是吗?我也觉得彷佛在哪儿听过!」
「哥哥,你真是……」晴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下午三点,并不是吃下午茶的时间。不过,片山和晴美忙了一顿,没吃午餐,所以来到附近公路边的饭厅。开车的是刚好到别墅的石津。
他们在餐桌就坐。福尔摩斯也蜷起身体坐在角落上。其实是违规的,只是餐厅很空,经理允许它进来。
「那也是我爱听的曲子。」石津说。「希望早日听到!」言下之意,他是绕著弯子向晴美求婚。这样等于绕地球一周到隔壁去那样,绕得太远反而坏事。
「你一个人去听吧!」片山嘲笑他。
「不过,晴美不是也喜欢吗?太巧台了,哈哈哈!」
不喜欢结婚进行曲的,大概只有那些刚办完离婚手续的人吧!
「说起来,真盼望事情早日解决,好让大家安心的参加决赛!」片山说。
「别急,还有时间嘛。」晴美说。
「明天就是了。」
「明天上午十一点开始比赛,还有二十小时!」
片山苦笑一下。「话是这么说,可是想查出市村智子受谁指使的,起码要好几天哪!」
「可以想点办法。比方用哥哥做诱饵,把凶手引到近处不就行了?」
「胡说八道!」
「你觉不觉得,这次的命案,跟上次小棥∷被杀的情形完全不同?」
「是的。那次小棥∷是在外头被杀的,还有电炉一事,留下许多故意安排的痕迹。市村智子的情形则完全不同。这次显然是在房里行凶的。刀子上没留指纹,那是被水沾湿的关系,好像不是故意抹掉的。」
「换句话说,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理当是这样。」
「两宗命案,是不是要分开来考虑比较好?」
「不过可以确定,市村智子是受人所托才去安装窃听麦克风的。」
他们一边啜著饭后的咖啡一边思考。外面依然下著滂沱大雨。
「有件事一直挂在心上。小棥∷被杀时,为何在她身边摆了四个电炉?」片山说。「为了死亡推定时间?可是,死者身份已经揭晓,没有人须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呀!」
「说的也是。」
「即是说,那些电炉必然另有作用!」
「也许用来做商品试验。」石津大胆假设。
「还有百科全书的顺序弄乱了,一定有甚么原因。在不太冷的情形下,甚么时候要用到电炉?」
「唔……譬如烘乾洗过的衣物时。」
「那里并没有需要烘乾的衣物!」
「为了烘乾尸体吧!但又不是淹死的……」
片山还在沉思。突然福尔摩斯起身,发出低吟声。
「哥哥,你看……」
一对中年夫妇走进来。那位太太牵著一只白色的长毛狮子狗。
「这次糟了!」片山说时已经太迟。狮子狗也发现福尔摩斯的存在,对它狺狺而吠。
「费德烈,怎么啦?」那位太太哄著它。突然,长毛狮子狗挣脱女主人的手冲向福尔摩斯,也就是片山这边。
那时他们已经用餐完毕,桌上还有一些红萝葡之类的配菜没吃完,被狗一撞,顿时菜盘翻转,喝剩的咖啡正好洒在片山的裤子上。片山根本来不及躲开,哇一声怪叫。
另一方面,福尔摩斯自然不会傻乎乎的等对方来攻击,当狮子狗冲上餐桌时,它已经纵身跳出窗外。狮子狗还在汪汪狂吠,在餐桌上改变方向。这一下把酱料瓶子、糖罐都打翻了,搞得一塌糊涂。
「哎唷!」晴美发出被人追杀似的尖叫声。
狮子狗从餐桌跳下来,冲向门口穷追福尔摩斯去了。
「费德烈!不要去!」女主人站起来挡住狮子狗的去路,可是挡不住。它从她的胯下钻过去。女主人怪叫一声,跌个四脚朝天。
「福尔摩斯!」晴美急忙追出去。一猫一狗都跑出门外去了。
狮子狗的女主人好不容易爬起来,不甘示弱地大喊,「费德烈!快回来!别理那头野猫!」
晴美听了大怒,放箭报仇。「福尔摩斯,别理那只丑八怪杂种狗!」
那位太太似乎光火了。「费德烈!德国出生的费德烈!有血统证书的费德烈!」
「天才福尔摩斯!神探福尔摩斯!大总统!」
「价值五十万元的费德烈!」
「福尔摩斯殿下!福尔摩斯公主!」
片山真希望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餐厅里的客人全体捧腹大笑。然后,福尔摩斯先回来了。
「你没事吧!居然一点也没有淋湿!」
「大概是跑到而淋不到的地方去了。」
「是啊。咱家的福尔摩斯最聪明了。」晴美得意地说。
「你神气甚么!」狗主人意犹未尽,还想吵架。她的丈夫看不过眼,向片山他们道歉,再叫太太闭嘴。
「你闭嘴!我的费德烈比你可爱多了!」
做丈夫的忿然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
「你们看!」晴美突然噗嗤一笑。
原先那只狗被雨淋成落汤鸡似的,全身湿淋淋的走进来。
「就是刚才那只狮子狗吗?」那只长毛蓬松的狮子狗,一被雨淋湿之后,原本看起来圆滚滚的体型,居然变得又瘦又瘪的十分难看。
「想不到变化那么大。」片山说。「不过,我的裤子也被咖啡弄湿了。」
「这时有个电炉烤一烤就乾了。」
那位太太抱起湿淋淋的狗,气愤不平的瞪著晴美。晴美伸伸舌头扮个鬼脸。
「不要这样!」片山责备她。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然后盯著片山看。又回过头望望狮子狗,再看片山一眼。那种眼神十分熟悉。
「喂,你想说甚么?」
片山望望那只狗。淋湿的毛紧贴在身上,甚么意思?
「怎么样?」晴美奇怪地问。
「我懂了!」片山霍然站起来。
「甚么事?」
「那个电炉的事!我知道理由了!」
「真的吗?」
「小棥∷不是在外头被杀的,就在那个书房里!」
「可是没有血迹……」
「那就是诡计所在!」片山抱起福尔摩斯。「我们走吧!石津,你也来。我需要一个有力气的帮手!」
片山把书房的门大开。
「这个房门能够开得很大,也是要点之一。」
「甚么意思?」
「明白吗?尸体是摆在厚地毡上。血是乾的,地毡上不留血迹,也没有擦过的痕迹。所以我们认为小棥∷是在外头被杀的。」
「就是啊!」
「假设她被杀掉时没有铺地毡呢?即是说,先把地毡移开,然后杀死她,再把地上的血擦乾净,等地板乾了,才把尸体抬出走廊。最后把地毡铺回去,在上面放尸体。」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说。「你看,三边都有书架,而且紧压在地毡上面,不能移动……」
「其实不然。」片山走近书架。「这些书架是固定在墙壁上的。虽然压在地毡上,但是拿掉地毡之后,书架和地面之间会有空隙。」
「但是地毡压的部份不小,即使拉得出来,未必放得回去呀!」
「做个实验看看吧!石津,该你出场了。把书本全部拿下来吧!」
「甚么?全部?」石津睁大眼睛。
「加油吧!我答应你可以跟晴美约会!」
「真的?」石津双眼发亮,立刻脱掉上衣挽起袖子。「来!无论任何方向都可出击,放马过来!」
「又不是叫你来打架!晴美,到饭厅拿两张椅子来!」
「知道!」晴美赶快去搬椅子。片山和石津开始拿书下来。晴美把书一批一批搬到走廊上。三个都弄得满头大汗。花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把书全都搬出去了。
「只有福尔摩斯袖手旁观!」晴美喘著气说。「下一步呢?」
「装两壶水来。愈大愈好。」
「这个差事由男人去做吧!」晴美獗嘴生气。
片山和石津各提一大壶水进来。片山走到书架边,跪下来,开始把茶壶里的水注入书架下面。
「你在干甚么?」
「把书架下面的地毡弄湿了。你看,这是最高级的地毡,毛很长,一湿就贴成薄薄的一片,就跟刚才那只狗的情形一样。石津,拜托你去弄那边的书架。」
「知道了!」
把水倒进三边书架底下的地毡后,片山说:「现在要把地毡拉出来。石津,你拉那边!」
两人各占一端,捉著地毡的边端,片山喊「一、二、三」的口令,同时用力一拉。出乎意料的,轻而易举的就抱地毡拉了出来。
「地毡移动了!」晴美大喊。
「是吧!看,书架底下果然有个空隙。」
「真的。因著书架固定在墙壁上,所以不会倒下来。」
「现在试试看能不能放回原位。石津,你去对面!」
把地毡放回原位比较麻烦,不过地面是铺磁砖的,加上湿了水很滑,总算使地毡回到原来位置。
「然后再把书本放回书架上去。」
「原来如此。但是无法摆回正确的位置,所以百科全书的顺序才会搞乱。」
「然后使用电炉,用来烘乾地毡。不过,凶手早有预算,故意使电炉对准尸体,为了误导使用电炉的目的。」
「我明白过来了。可是……是谁干的呢?」
「当时,尸体的身边掉了白粉末。我想那是松脂。」
「松脂?」
「除了小提琴之外,其他弦乐器的弓也要涂上松脂。我见过几次,他们在演奏时松脂就会飞散。一定是那种粉。」
「那个落在尸体旁边,表示……」
「表示那是会演奏小提琴的人干的。」
「那么……会是谁呢?」
「你还不懂吗?把这些书全部拿下来又放回去,做起来很费事。即使当时市村智子出手帮忙,凭著女流之辈的力量实在无法办到。像古田那样温文的男子也不容易……」
「那么是……」晴美正想说出臆测时,突然有人说话。
「不错,是我做的!」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丸山才二满脸倦意的站在那儿。
「杀死那女人的是市村智子,不过我也在场。因为,我每天晚上都到市村的房间去。」
「那么,杀死市村智子的是……」
「是我。」
「丸山先生……」麻理的声音。她站在楼梯下面。
「樱井小姐。我听人家说,只有你才是我的敌手。如果你不在,或是你不行了,我就赢定了。对不起!」
「我?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啊。」麻理伤心地靠在楼梯上。
「你用钱收买了市村智子?」片山问。
「是的。她本来就是坏女人。我认识她时,她是个寡妇。我们发生关系后,我才知道她假造车祸弄死她自己的丈夫。后来她把丈夫留下来的钱财花光了。为了钱,她甚么都肯做。所以我要她做那件事!」
「你为甚么要杀了她?」
「她可以无动于衷的杀死无辜的人,还想出刚才你们所发现的种种诡计。我看了心生恐惧。所以,昨晚我跟她睡过以后,给了她一笔钱,提出分手的要求,可是她……」
「她缠住你不放。还说如果分手,就把一切抖出来……」
「是的。所以我先要安抚她,然后走出房门,突然怒上心头……我到厨房拿起一把刀,回到她的房间。我趁她想淋浴时,出其不意的杀了她!」说到这里,丸山沉默片刻,然后望著片山说:「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甚么事?」
丸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信纸。「请你把这个交给朝仓先生。这是退出比赛的申请书。日期是昨天的。如果我在辞退之后被捕,就不会伤害大家或影响比赛了!」
「我知道了。」片山点点头。「我一定替你转交。」
「片山兄。」石津指指走廊上堆积如山的书。「这些书怎么办?」
「暂且放著。以后会有人……」片山回头说著时,丸山冷不防地转身跑掉。
「丸山!不要走!」
丸山直冲上楼,奔进自己的房间。片山和石津随后,晴美、麻理和福尔摩斯跟著跑。可惜迟了一步,来到时房门已经紧闭。
「丸山,开门!不要做傻事!」
「丸山先生,快出来吧!」麻理大喊。
虽然有隔音门,可是这样大嚷大叫的声音,还是把其他人从房里吸引出来看究竟。
「发生甚么事?」機纪子问。
「丸山先生……他……」麻理含著眼泪说。
片山和石津用身体去撞了好几次门,门才有点松动。
「他用床顶住了门。大家一起帮忙用力推!」
于是全体齐出力,房门才一点一点的推开。片山侧著身子挤进去。石津也想照样进去,可是他的体形太大,拚命憋著气挤,双眼都翻白了才进到里头。
片山白著脸,站在浴室门口。
「你没事吧!」石津问。其他人也陆续挤了进来。
「不行!不要过来!」片山大声警告,已经迟了。
丸山拿著剃刀倒在地上。他的死法跟大久保不同。他用剃刀割断了喉咙,一眼可以看出,已经一命呜呼了。
「第四乐章:最后乐章 5」
「音乐也是要命的东西。」石津说。
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钟。还有十二个小时,史坦威小提琴比赛的总决赛就要开始了。虽然经过了一段曲折的路程。
「音乐也令人意志消沉啊!」晴美说。
难得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片山和福尔摩斯还在别墅里。晴美提出想喝杯酒解解闷的要求,于是他们来到路上的一间小酒吧。
「不过,问题都在决赛之前解决了呀。」石津说。
「话是这么说。可是,外表像好好先生的丸山居然是凶手,难以置信啊!」
「俗语说:人不可以貌相。果然不错!」
「确实如此。再来一杯!」
「你还能喝吗?」
「没问题。如果我醉了,你会送我回家吧!」
「当然啦,请放心。」石津拍胸膛应承。
晴美再叫一杯搀水威士忌,喝了一口才说:「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
「甚么事?」
「我不相信丸山会设计谋伤害麻理,以及杀死与他毫不相干的女性。」
「人不可以……啊,刚才说过了。」
「如果他是那种人,他会自动招供、自己写退出比赛的信?还有用剃刀割喉咙自尽吗?」
「说的也是。」
「其实没有充份的证据指明他是凶手,而他却……真奇怪。」晴美不解地摇著头。
这是一间小酒吧。柜台电话铃声响起,有个女孩子被人叫去听电话。
「咦,你怎知道我在这里?我刚到。甚么?阿健告诉你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千里眼,哈哈哈……」
晴美突然放下酒杯。
「对了!我忘了那个电话!」
「哦?」
晴美记起那个电话。那次接到电话通知说麻理和真知子进入决赛之后,立刻有另外一个恐吓电话,说是绝对不让麻理获胜!
那是晴美和一连串的命案发生关连的开始,居然忘得一乾二净!那个打电话来恐吓的人,怎么知道麻理进入决赛?而且,怎么晓得麻理在哪间酒店餐厅里?
谁会知道这一切呢?起初她还以为是那个出现在大堂的怪女人打来的。可是,小?
恕l应该不会干扰麻理参加比赛。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有比赛这回事!这件事对她不重要。她只是一心相信麻理是自己的女儿吧了!
「晴美小姐,你没事吧!」石津担心地问。
「等一下!还差一点,等我一会!」
还有滨尾恭子,那个被惨杀的厨师。是谁杀了她?丸山?还是市村智子?他们怎么知道滨尾恭子被大会聘为厨师?滨尾是在去过事务所之后,当天遇害的。换句话说,凶手必须能够在某处埋伏,然后袭击她。即使不是亲自下手,起码有个通知丸山或市村智子下手的人。
难道是须田?正如片山所说的,须田只要不录用滨田恭子就行了,何必杀她?
只有一个人能知道这些事。那个事务所的女职员──道原和代!
福尔摩斯突然张开眼睛。有人从走廊走过来。
传来叩门声。片山还没从事件的冲激中恢复过来,一听到声音立刻跳起来。
「甚么人?」他问。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敲门。无奈之余,片山只好起床,打著哈欠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麻理,穿著睡衣。
「怎么啦?」
「让我进来,好不好?」
「啊……请进!」片山让她进来,把门带上,但没有锁。这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睡不著。」麻理坐在床边。
「已经很晚了。明天就是总决赛了!」
「我知道。片山先生,我们明天要说再见了。」
「是的。」
「我……我喜欢你。」
「我是一个没出息的男人!」片山的肺腑之言。
「不是的。虽然你不大懂拉贝尔和多贝西的差别,可是这点并不重要。」
拉被儿和都不是?那是甚么玩意儿?
麻理慢吞吞的站起来,走向片山。出于本能的,片山往后退。可是麻理前进的速度比较快,突然伸出玉臂搂住他的脖子亲吻。片山觉得身体僵硬了,动弹不得。
「你……你要早点休息……」
「不,我不回去。」
「为甚么?」
「我要成为你的人,不然不回去!」
「你知道吗?我已经是老头子……」
「不要胡扯了。」麻理拉起他的手,走向床铺。
「放手!你会拉破我的睡衣!」
「反正要脱掉,有甚么关系?」
「我不脱!」
「那么我脱!」
麻理突然松手,片山摔倒在地。福尔摩斯露出「吾不欲观之矣」的表情,闭上眼睛。
麻理说到做到,脱掉身上的睡衣,裸露著年轻的躯体,在幽暗中发出晶莹的白光。片山不由咽下一口唾涎。
「你会感冒的!」
「你来给我温暖吧!」麻理说,然后走到片山面前,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盯著他。她的眼神专注,而且认真。
「不要赶我走。求求你。」
片山想,拥抱她也许会伤害了她。若不拥抱她,恐怕伤害得更深。怎么办?
「你……真的愿意吗?」
「嗯,我是下了决心才来的。求求你,要了我吧!」
片山觉得无法拒绝了。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麻理的脸。麻理投入他的怀抱。他们在厚厚的地毡上抱在一起。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的手里握著一把刀。地毡上的两个人陶醉在另一个境界里浑然不觉。
来人跨前一步,举起手中的刀。
福尔摩斯「嘎」一声,举刀的手停在半空。适时,福尔摩斯的身体像子弹似的冲上去,伸出利爪去戳来人的脸。
「哇!」来人惨叫一声。是个女人。她丢下刀子,甩掉福尔摩斯的纠缠,跌跌撞撞的冲出走廊。
片山跳起来。「你留在这里。」他对麻理喊一声,奔出走廊。女人还在走廊上,掩著脸痛苦的呻吟。
片山捉住女人的手。她还想挣扎,可是眼睛似乎渗入了血,她拚命摇头蹲在地上。
片山气喘喘的站起来。麻理也穿好睡衣走了出来。
「她是谁?」
「好像叫做道原。她是委员会的女职员。」
电话响起。片山说:「你去接听一下吧!」
「好。」麻理又走进片山的房间接电话。
「喂。啊,是晴美小姐?我是麻理。」
「你好好听著!有个叫道原和代的女人,她就是凶手!」
「是。啊,她现在倒在走廊上。」
「甚么?她被捉住了?」
「好像是的。」
「那就好了!」晴美松一口气,随即想起而问:「麻理小姐,你怎么会在哥哥的房里?」
「道原和代原来是丸山才二的姐姐。」片山说。
「是么?」栗原点点头。「这么说来,所有的计划都是道原和代安排的罗。」
「好像是的。她婚后改姓道原,不久又离婚,但是保留夫姓,没有恢复旧姓。」
凌晨四点钟,别墅的客厅里。参赛者都睡了。也许睡不著,不过都上床去了。
除了栗原警长,晴美和石津也都回到别墅来。
「那叫丸山的人是为了掩护姐姐才立刻招供的。」
「对,然后畏罪自杀。他姐姐知道了,于是带刀来报复。晴美,你怎么发现她是真凶?」片山说。
晴美把恐吓电话和滨尾恭子的事分析和说明一遍。
「了不起的推理。」栗原点点头。「你愿不愿意取代片山?」
片山轻咳一声。
「总而言之,她要她的弟弟无论如何也能获得优胜。她到乐团的事务所工作,或是拉关系之类的,无非是想帮弟弟的忙。」晴美说。
「包括杀人也在所不辞?」
「这次比赛是最重要的成名机会。道原大概听朝仓先生说过,樱井麻理的希望最高,所以一心以为,只要除掉麻理就行了。这个念头到达疯狂的地步,因此不择手段。」
「企图割伤麻理的手的是她?」
「嗯,她认了。把麻理的母亲推下水池的也是她。」
「果然不出所料。我一直觉得小棥〃觢太懦弱,不会做这种事。」晴美说。
「她很早就知道小棥∷的事。她使计教唆小楄鈆信麻理是亲生女儿,这一招大概是后来才想到的。」
「她想藉此扰乱麻理的情绪吧!」
「可惜这一招不怎么见效。情急之下开车跟踪她,伺机割伤她的手,可惜搞错对象伤了别人。」
「以后就有警方派人监视,她无从下手暗算麻理。」
「是的。另一方面,她想安排市村智子混进来当厨师。市村是道原的朋友。她以为市村会在第一天就来应徵,没想来迟了。被滨尾恭子捷足先登。于是她马上通知市村,叫她设法阻扰。市村为了当厨师,于是杀了滨尾恭子。」
「她是杀人狂啊!」
「总之,市村智子顺利混进别墅里,然后安装了窃听用的无线麦克风。可惜发生地震,揭发了窃听器的秘密。之后想杀麻理的母亲,失败了。总之并不称心如意。」
「她为何不直接向麻理下毒手?」
「她不能这样做。如果麻理在别墅里被杀或受伤,当然凶手就是参赛的出场者之一,比赛势必停止无疑。」
「这么一来就血本无归了,干不过!」
「所以她要费尽心机,把小棥∷的死做成是在外边被杀的样子。」
「为何杀了小棥∷?为了动摇麻理的信心?」
「也有这个用意。不过,最主要是要杀人灭口。道原怕小棥∷泄露自己的事。
小棥从她口中听闻麻理是自己女儿的,大吵著要见麻理。就道原和代的立场而言,小棥经没有利用的价值,又怕留著她有后患,因此立意要杀死她。并且选择最靠近麻理的地点杀了她,希望嫁祸他人。」
「丸山由他姐姐完全摆布吗?」
「姐姐犯罪的目的全是为了他,可是无能为力去劝阻吧!因此他从市村智子的身上寻求慰藉。我想他一定觉得内心苦闷而难受。」
「他说从前就认识市村智子,那是谎言?」
「大概是从他姐姐那里听来的。他要杀市村,也许是市村说他姐姐的坏话,或是另有原因。」
「小棥∷怎么会来这里?」
「道原和代带她来的。她只要说是带她去见樱井麻理,自然高高兴兴的跟著来。
如果在屋外杀她,恐怕被人从窗口看到,所以带她进书房才动手。事后割破客厅的玻璃窗,使人误以为她是在外面遇害的。」
片山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不语。
「好,真相大白了。」栗原站起来说:「总之,一切到此结束,不会有事的了……」
「累死了。」石津说。
「晴美,你也回去睡觉吧。」片山说。
「好吧。」晴美站起来。「对了,我有一个疑问。」
「甚么事?」
「你跟麻理小姐进行到最后关头了吗?」
「去你的!」片山脸部青了。晴美噗嗤一声笑出来。
「第四乐章:最后乐章 6」
「今天的早餐美味无比。」古田说。「是谁做的?」
「我。」機纪子说。「还有樱井麻理、植田真知子和长谷和美。」
「原来是女子军总动员。」古田苦笑一下。「最后只剩下我一个男的……」
「好好加油吧!」片山说。
「天气真好。是比赛的最佳时日呢!」真知子说。
「比赛也跟天气有关么?」片山问。
「小提琴在没有湿气的情形下,声音更好。」古田说。
「原来如此。」
「只是觉得莫名的寂寞!」长谷和美说。
说的也是。缺了大久保靖人和丸山才二,又不见了市村智子,场面显得冷冷清清的。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一星期的事。」长谷和美意外地说了一句伤感的话。
「我想大家都一样。」機纪子说。
只有麻理一句话也不说。她几乎整夜未曾合眼,眼睛有点红丝,可是表情却出奇的稳静。
「刑警先生,谢谢你的照顾。」古田说。
「不,这是我份内的工作。」片山不好意思地说。
「比赛结束以后,我能不能跟你约会?」长谷和美说。「我发誓,绝对不再勒你的脖子!」
「但愿如此。」片山苦笑。他的视线无意中跟麻理相遇,麻理羞红著脸,低下头去。
「一切都了结了吧!」機纪子问。
「已经了结了。凶手也逮捕了,不会再有事情发生的了。」片山很肯定地说。
「那么,我们可以无牵无挂的放心去奋战啦!」機纪子的开朗声音,十分迎合这样的早晨。
「九点半钟,巴士会来接你们。」片山看看表说。
「刑警先生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我要先回警视厅露露脸,不过一定去听。」然后望望身边的福尔摩斯说:「跟它一起去!」
福尔摩斯仰首喵了一声,全体爆发开朗的笑声。
片山巡视一趟后,在玄关的大门上了锁。
漫长的一个星期终于结束了。
大家正坐上小型巴士去。片山走向自己的车子,福尔摩斯跟著。也让福尔摩斯坐前面,然后发动引擎。
「我们先走吧!」反正殊路同归。
车子开上大路之后,片山对福尔摩斯说:「这个星期真多事。但也不坏。起码事情都解决了,又有美女献吻……那就够了,对不对?」
福尔摩斯不耐烦的打个哈欠。
「那位姑娘可爱又温柔,实在不错。可是……」
片山突然吓了一跳。麻理坐在路边对他微笑哩!
片山赶快把车停下来。
「你……你在这里干嘛?」
「我在等你呀!」
「可是……我要去警视厅。你应该坐那部巴士去……」
「我决定不参加决赛了!」
片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麻理继续说:「昨晚我想了一夜,愈想愈觉得厌烦。为了音乐,人们互相竞争、自相残杀……
这是错的!就是因为有比赛这回事,才会发生这些。」
「可是,你……」
「我知道对不起妈妈。不过,我已经决定放弃小提琴了!」
片山觉得无话可说。站在麻理的立场,她这样说不是没道理。有几个人因她而丧命,她无法承受这种「伯仁为我而死」的压力,也是可以谅解的。
「片山先生,带我走吧!到哪里都可以!」
「到哪儿去?」
「酒店啦、汽车旅馆啦……」
「你是说真的吗?」
「是啊。昨晚要不是有人进来打岔,你不是也有那个意思吗?」
「这个……哎。」片山不能否定那是事实。
「求求你。不要把我丢在一边。我要有始有终!」
片山想到一会,终于点点头说:「好。我们去找酒店!」麻理听了欢呼雀跃。片山又说:「这部是公家的车子哪!你先上来再说。福尔摩斯,你到后面去!」
福尔摩斯懒洋洋的跳到后座去。麻理高高兴兴的坐进前座。
「我们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你是不是很困?」
「有一点。」
「你可以睡一会。到了我会叫醒你。」
「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吗?」
「当然可以。」
于是,麻理的头靠在片山的肩膀上。车子慢慢开动。
「我觉得幸福。这种感觉是第一次……过去的我一直被人又赶又逼的喘不过气来……」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我要依偎在你的怀里睡一觉……」麻理闭起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片山开了一段路,又停下来。回头见麻理睡得很熟,他摆了方向盘,呆了一阵,最后叹一口气,驱车前行。
片山停了车,摇动麻理的肩膀。
「到了。起来吧!」
麻理轻轻哼一声,张开眼睛,按著眨了两三下眼,望著片山嫣然一笑,说:「早安。」
片山心里一痛。多么可爱的少女啊!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麻理深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眼前出现的是东京文化馆的建筑物。麻理转头盯著片山说:「你骗我!」
片山觉得心如刀割。耐心地说:「如果你今天不来这里,以后一定会后悔!」
麻理扭过脸去不睬他。
「你听我说。」片山继续委婉的规劝。「我很了解你的心境。不过我觉得,比赛并不是音乐的真面貌,只是人类搞错了。音乐本身并没有错。」
麻理一句话也不说。
「我对音乐一窍不通。而你对莫札特啦、贝多芬啦……」片山想不出第三个音乐家的名字。「总之,你不是喜欢这些人的音乐吗?所以你要去演奏。你有才华,必须运用你的才华,把音乐散布给别人。」片山停顿一会,再说:「搞音乐的人做坏事,或者做错拿,并非莫札特或贝多芬的错。你说对不对?」
麻理回头望住片山,露出要哭的表情。然后转眼去看文化会馆。
「现在去还来得及!」片山说。
「可是……我没有小提琴!」
「没问题。你的小提琴在巴士上。我刚才在半路上打电话确定了。」
麻理望著片山,禁不住泪眼盈眶,突然伸手抱住片山。她的眼泪流到彼此重叠的嘴唇里,带著咸味。
「来,快去吧!」
麻理放开片山,急急的打开车门,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直去。
片山松一口气,对福尔摩斯说:「你想我是不是大傻瓜?」
福尔摩斯喵一声,表示同意。片山笑起来。
掌声四起。大演奏厅是爆满的盛况,弥漫著激烈的腾腾热气,人人情绪高昂。
片山和晴美被安排坐在朝仓旁边的位置上。福尔摩斯也趴在晴美的腿上「监赏」
音乐。
史坦威坐在朝仓的另一边。他的身材高大魁梧,手大、身体大、眼睛也大,但是令人感觉他的人品十分温和。
「到目前为止,大家演奏无伴奏的指定曲都不分高下。」朝仓说。「不过,对于新曲的诠释,还是以樱井麻理的表现最有深度。如果下面的协奏曲能把握得好,胜利者就是她了。」
「哦。是哪一首曲子?」晴美问。
「不知道。要看运气。如果是西贝流斯,那就是麻理最拿手的了。」
大会司仪出来宣布。「下一位是樱井麻理。指定曲是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F大调、第二、第三乐章。」
「那不是她拿手的曲子。」朝仓轻叹。
「为何不演奏第一乐章?」晴美问。
「曲子太长了。假如演奏整首曲子会很累,那就不公平了。」
樱井麻理出场了。爆发如雷的掌声。她穿著浅蓝色的曳地长裙,高佻的身段,跟小提琴十分配衬。
麻理跟指挥者打个照面,点点头。指挥棒缓缓举起。先是木管和圆号的前奏曲。
麻理架好小提琴,摆好弓。充满哀怨的旋律,有如纺丝似的缕缕升起。全场的听众一动也不动的倾耳垂听。
史坦威向朝仓低语了一句。朝仓回头对片山悄悄说:「他说麻理在恋爱中。」
片山也觉得,麻理的小提琴听起来,真的是如歌如泣。
「安哥曲」
「你们尽量吃吧!」朝仓说。
这里是朝仓家的庭院。桌上的烤肉冒著烟,等著客人吃它。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
「我已经吃饱了!」片山说。
「真的。谢谢你的款待。」晴美也叹了一口气。
「不要客气。真的够了?那就喝点饮料吧!」朝仓为晴美倒了一杯啤酒。
「你们帮我很大的忙,这次比赛才能圆满地结束。」
「哪儿的话。这是我份内的工作啊!」片山说。
「麻理小姐今后……」
「她获得胜利,准备到维也纳去演奏旅行。」
「真了不起。你说是不是?哥哥。」
「嗯……」片山含糊地点点头。
「对了,我有两件事一直想请教先生。」晴美说。
「甚么事?」
「第一是关于多一份乐谱的事。第二是关于须田先生的死亡。我一直挂在心上。
先生一定知道甚么吧!」
「原来是这个。」朝仓笑道。「我就知道有一天必须坦白招供的。」
「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其实,这两件事就是一件事。我跟機纪子的母亲有来往。她献身于我,交换条件是一份新曲的乐谱。我在表面上拒绝了她,私底下却多印了一份。打电话去多订一份的其实是我。」
「原来如此。」
「可是被须田发现了。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我想他是打算偷掉那份乐谱,转卖给?
C纪子的母亲。」
「所以那天晚上……」
「对。她使我的女佣就范归服他。那天他想来寻找乐谱时,刚好我跟機纪子的母亲回来了。他虽然惊慌,还是想把乐谱弄到手,于是躲在二楼。」朝仓用手指指还在装修中的音乐室。「他就躲在音乐室,同时想顺便找一找。不巧发生大地震,一时承受不住,吓得心脏病发,就这样倒在棚架上。」
「倒在棚架上的吗?」
「是的。不过当时我没上去看,所以完全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尸体,就是带你上去参观那一次。」
「那个时候吗?」
「是的。我不是一个人先进去吗?那时看到须田的尸体,大吃一惊。不过确实困扰了我。须田为何死在那个地方?向你解释起来很不容易,而且我不晓得他是死于心脏麻痹。」
「后来怎么办?」
「我站在那里迟疑不决。但又不能让你等太久,因此我想先把尸体藏起再说。这个时期最不希望引起纷争了。于是我想搬动尸体,却搬不动。可能是他跌倒时踢翻了黏接剂的罐子,里面的液体流出来,他就仰面倒在黏接剂上面。即是说,他被黏死在棚架上。我拼命拉也拉不动他,于是我就……」
「我懂了。」晴美说。「你就连人带板翻过去。」
「翻过去?」片山吓一跳。
「对。那块踏板只是架在铁管上,并没有固定。」
「不错。」朝仓点点头。「须田是仰面黏在棚架的踏板上面的。」
「但是只有西装的背部黏在板上,被你一翻,钮扣就扯散了。这是须田没穿上衣而庭院里只有一粒完整的钮扣的原因。」晴美说。
「那是从西装上衣脱落的。」
「这就明白了。」晴美说。「那么放火的是……」
「不错,是我。我想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于是点火烧毁那件黏在踏板上的上衣。
对不起,给你们添了麻烦。」
「哪里,知道就好了。哥哥,对不对?」
「嗯……」片山只好点头。事到如今,莫可奈何啦。
「不过,你真是位了不起的姑娘。」朝仓说。「你看怎么样?须田死了,道原和代落得那种下场……我的新东京管弦乐团,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处理事务。如果你愿意……」
「真的吗?」晴美兴奋的说。
「是的。不过……」朝仓瞥了片山一眼。「还是算了吧!令兄的眼光,好像是在骂我是花花公子……」
「不,我没有……」片山急忙否认。
「我会另外物色人才。」朝仓愉快地笑著说。「虽然一大把年纪了,我可不愿意为女人坐监牢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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